山谷中血腥味未散,尸体横陈,浓雾已被夜风吹散,隐隐有山鸟低鸣,仿佛在为这一场杀戮送葬。
营地废墟旁,顾长安静静站在山崖边,望着远方天际泛起的晨曦,一身衣衫破烂、血迹斑斑,却挺拔如松。
梅三娘站在他身后不远,脸上依旧没有多余的表情,只冷静地打量着他背影。
良久,顾长安低声开口:
“我要走了。”
梅三娘眉头微挑,眼神一闪:
“你要去哪?”
顾长安没有回头,只语气平淡地说:
“去找他们。”
“幽影谷?”
“嗯。”
“一个人?”
“一个人。”
梅三娘沉默片刻,嗓音低了些:“我可以陪你。”
顾长安这才缓缓转过头来,神色淡然,但眼中并无冷意,反倒多了一分难言的温和。
“你已经救了我一次。”
“再陪着走下去,只会让他们认定你与我同谋。”
“你逃了十年,没必要……再折进去。”
梅三娘看着他良久,忽然冷笑一声:
“我不是怕。”
“我知道你不是。”顾长安点头,语气坚定,“但我不想你死。”
这句话,让梅三娘微微一怔,眼中光芒轻轻一闪。
“你是刀。”她忽然低声道,“不是人。”
“可有时候,连刀都要学着收锋。”
“不是锋利便能破一切。”
顾长安轻轻一笑,目光依旧平静:
“我不是要破一切。”
“我只是……想亲手,斩断从前。”
梅三娘没说话了,只盯着他的眼睛。
许久,她从怀中取出一枚细小竹哨,抛给他。
顾长安接住,疑惑看去。
“兽笛。”梅三娘道,“是安霞山训练兽灵用的哨子,吹它,能引一只老鹰来带你脱困。”
“我留着这东西十年,从没吹过。”
“你留着吧。”
顾长安没有拒绝,郑重收起。
然后他忽然问:“你为何要救我?在那时,在营地,在所有人都质疑我时?”
梅三娘望着他,眼神平静得如同冰水:
“你像我十年前。”
“孤独、沉默、杀气太盛。”
“但你下手救人,比我当年干净。”
“那时我就知道,你不是幽影谷的人。”
顾长安轻轻颔首,道:“多谢。”
转身离开前,他最后一次开口:
“若我死在他们手里,别替我报仇。”
“若我回来——”
“那你就准备好看着幽影谷的山门……被我一刀一刀拆了。”
他说完,不再回头,长刀斜背,踏过残尸血地,一步一步,朝天色渐明的山林走去。
梅三娘望着他的背影,许久未动。
直到他身影彻底消失在山雾之中,她才幽幽低语:
“他要是真的回来……”
“那这一代,幽影谷……是真的完了。”
山风拂来,将血腥吹散,也将那一抹执念,吹入更深远的江湖纷争。
........
天色未明,山林之中尚被夜色笼罩,一层淡淡的雾气在山腰缭绕,宛如沉睡中的巨兽吐出的气息。
顾长安缓步前行,步履如常,神色平静。他左手挽着一只竹篮,篮中已放有三株碧露参与两朵金萼草,每一株都采摘得极为完整,没有半点破损。
右手则握着他的刀——断刃。
那是一柄刀背微弯、长不过两尺的残刀,刀锋早已磨损不堪,但握在他手中,却似乎天生就带着斩杀之意。
今日是他独自前往北山深谷采集“火牙叶”的第四日。
这种灵植极其罕见,只生于阴阳交界之地,日不得见,夜不得藏。它生于高湿崖缝,遇血即焚,稍有不慎,便会化作灰烬。
前两日,顾长安已在断崖下方探得一处可能的生长点,但那地形极险,不但地势陡峭,还有一头独居的“风齿豹”盘踞,嗅觉极敏,凶性极盛。
他没有轻举妄动,而是这两日来回试探,布下引味石、埋藏障气粉,待一切准备妥当后,才于今夜动身。
“这头豹,已在附近徘徊两日。”他目光沉稳,“不赶走,采药便无从谈起。”
雾气微动,山风略过,他悄然掠至一块嶙峋巨石后方,蹲身取出随身竹筒,一捻其中黑粉,悄然撒向前方坡道。
风齿豹最怕“蛇蛊粉”的气味,这种粉由山中的蛇涎和幽藤汁调制而成,只需一缕,便能刺激其警觉与驱避本能。
半刻钟后,一道低沉嘶鸣自山腰响起。
顾长安目光微闪,刀已入手,整个人如一团幽影般滑出藏身之处,顺着山壁蹬跳而下,几个起落便已落至百丈深谷。
前方崖缝幽深如獠牙,崖底潮湿寒冷,一缕缕青光从石缝中逸出,宛如在黑夜中呼吸。
那正是“火牙叶”的气息。
他缓缓靠近,目光如炬,一手稳住身形,一手从怀中取出封灵纸与银骨钩——这是他早已准备好的采药工具。
“火牙叶一旦拔起便开始燃血,需以银骨钩截根,以封灵纸贴口,不然连余气都留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