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涌出的血腥气,带着新鲜铁锈的微腥,瞬间裹住了余小麦的呼吸。走廊暖黄的灯光斜斜劈入房间,将陈向明的身影切割成半明半暗。他僵立在门后,脸上是余小麦从未见过的神情——一种被巨大的、无形的力量彻底碾碎后的空洞,眼窝深陷,瞳孔深处却像有岩浆在无声地沸腾、翻滚,几乎要烧穿那层死寂的冰壳。
那只染血的右手垂在身侧,暗红的血珠沿着他冷白的小臂内侧不断滚落,砸在地毯上,洇开的暗色如同地狱之花在无声绽放。电视屏幕的冷光在他侧脸上闪烁,新闻发言人激昂的胜利宣言成了这惨烈一幕最刺耳的配乐。
“你……”余小麦喉咙发紧,声音卡在惊恐和担忧之间。她下意识地伸手去碰他,想查看那狰狞的伤口。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他染血的衣袖时,陈向明那双空洞燃烧的眼睛,猛地聚焦在她脸上!
那目光不再是深潭,而是骤然喷发的火山口!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瞬间攫住了他。
“呃啊——!”一声压抑到极致、仿佛从灵魂深处撕裂出来的低吼,毫无预兆地炸开!那不是痛苦,更像是一种彻底崩溃的宣泄,一种积压了太久太久、终于冲破所有堤坝的洪流!
他像一头濒死的困兽,猛地向前一步,高大的身躯带着巨大的阴影和浓烈的血腥气,轰然倾覆!
余小麦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将她狠狠卷入一个滚烫、剧烈颤抖的怀抱!
陈向明的手臂,那只完好的、沾着零星血迹的左臂,如同烧红的铁箍,死死地、近乎绝望地勒住了她的背脊!力道之大,让她瞬间窒息,肋骨都在呻吟。另一只染血的右手,竟也本能地、不顾一切地抬起,紧紧环抱住她的肩膀!温热的、粘稠的液体瞬间浸透了她薄薄的浴袍肩头,那触感让她头皮发麻!
他的整个身体都在剧烈地颤抖,像狂风暴雨中即将倾覆的桅杆。滚烫的泪水,带着灼人的温度,毫无预兆地、汹涌地砸落在她的颈窝里!一滴,两滴,滚烫得如同熔化的铅水,烫得她浑身一颤。
“小…小麦……”他的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像在砂纸上磨过,带着浓重的、无法抑制的哽咽,滚烫的气息灼烧着她的耳廓,“我…我赢了…我赢了……”
他死死抱着她,头颅深深埋在她的肩颈处,像一个在无边黑暗中跋涉了太久、终于抓住唯一浮木的溺水者。那拥抱的力量里,带着一种毁天灭地的绝望,又透着一种失而复得般、近乎贪婪的攫取。
“赢了…我们赢了…那些…那些……”他语无伦次,破碎的词句被剧烈的喘息和哽咽切割得支离破碎,身体抖得更加厉害,滚烫的泪水浸湿了她颈侧的皮肤,“那些…该死的…都该死…该死…”
余小麦被他死死箍在怀里,动弹不得。颈窝里是他滚烫的泪,肩膀上是他温热的血,鼻腔里充斥着他身上浓烈的血腥气、汗水味,还有那挥之不去的、带着绝望气息的松木冷香。这一切混合成一种极具冲击力的感官风暴,让她大脑一片空白,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她僵硬地抬起手,指尖微微发颤,犹豫着,最终还是轻轻落在他剧烈起伏、绷紧如岩石的后背上。
“是…是的…”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带着安抚,也带着一种被这巨大悲怆所感染的震动,“坏人…都该死…他们…罪有应得……”
她的回应,像是一把钥匙,短暂地开启了他更汹涌的情绪闸门。
“对…罪有应得…一个都跑不掉…”他含糊地重复着,勒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紧,几乎要将她揉碎进自己的骨血里。他深埋在她颈窝的头颅蹭动着,滚烫的泪水和灼热的呼吸交织,“……十年…整整十年…我守着…守着你…守着……终于…终于……”
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个字都耗尽力气,带着泣音和一种无法言说的巨大疲惫与释然。
“老婆……”
极其微弱,极其含糊,像一声无意识的、最深处的梦呓,几乎被他自己沉重的喘息和哽咽完全吞没。
但余小麦听到了。
如同九天之上骤然劈下的一道无声惊雷!那两个字,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亲昵和熟稔,带着一种完全不属于“陈工”与“余工”之间应有界限的温度,像两枚滚烫的钢针,狠狠扎进了她的耳膜!
她浑身猛地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颈窝里滚烫的泪水,肩膀上粘稠的血液,鼻尖萦绕的血腥与松木气息,以及那几乎要将她勒断的、绝望而贪婪的拥抱……所有感官接收到的混乱信息,都在这一刻被这声无意识的、石破天惊的称呼彻底冻结!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陈向明似乎也瞬间察觉到了怀中身体的僵硬。那汹涌的、几乎将他淹没的情绪洪流,像撞上了无形的礁石,骤然停滞。他勒紧的手臂有了一瞬间极其细微的松动。
就是这微乎其微的松动,给了余小麦一丝喘息的空间,也给了她挣脱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