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
雨,不再是水,而是九天银河倾覆的亿万钢针,带着灭世的咆哮,无休无止地砸向哀牢山南麓的莽莽雨林,砸向那座在泥泞与火焰中苦苦支撑的灰色堡垒——镇南垒。城墙上,前几日还泛着冷硬青灰光泽的水泥墙体,此刻已布满了蛛网般狰狞的裂痕。那是巨象日复一日、如同攻城锤般撞击的印记,是滚木礌石反复砸落的创伤,更是地底深处那永无休止的暴雨侵蚀、泥浆渗透的恶果。浑浊的泥水顺着裂缝汩汩流淌,冲刷下灰白色的水泥粉末,如同堡垒流出的脓血。城垛多处崩坏,缺口处塞满了临时修补的、沾满泥浆的原木和沙袋,在暴雨的冲刷下摇摇欲坠。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硝烟味、浓重的血腥气、皮肉烧焦的恶臭,以及水泥被雨水浸泡后散发出的、一种奇异的、带着死亡气息的石灰腥气。
城下,贵霜大军的攻势如同永昌的暴雨,一浪高过一浪。四十头披挂着沉重铁甲的巨象,如同移动的山峦,在泥泞中狂暴地推进。它们巨大的身躯上布满了箭矢留下的白点和滚油灼烧的焦痕,却丝毫无损其凶性。象奴们赤裸的上身涂抹着防虫的油脂和泥浆,在雨水中闪闪发亮,他们用特制的铁钩,疯狂地刺激着座下巨兽最敏感的耳根和脊背,驱使它们发出震天的痛苦嘶鸣,一次又一次,用巨大的头颅和包裹着铁皮的长鼻,狠狠撞击着镇南垒那布满裂痕的城墙!
“轰!轰!轰!”
每一次撞击,都如同重锤砸在守城将士的心口!城墙在呻吟,碎石和泥浆簌簌落下。城垛后,汉军士兵们咬紧牙关,用身体死死抵住摇晃的城砖,将滚烫的金汁(熔化的金属)、燃烧的猛火油罐、以及沉重的滚木,奋力砸向城下汹涌的敌军!惨叫声、爆炸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巨象的嘶鸣声,交织成一片末日般的死亡交响。
高顺矗立在最高的一处箭楼残骸上,雨水顺着他玄铁山纹甲的缝隙流淌,在脚下汇成血红色的溪流。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刀削斧劈般的轮廓在雨幕中如同冰冷的岩石,唯有一双鹰隼般的眼睛,透过弥漫的硝烟和瓢泼的雨帘,死死锁定着城下那些在泥泞中狂暴冲击的披甲巨兽,尤其是那头最为雄壮、象轿上镶嵌着孔雀石和黄金、由胡毗色伽王子亲自驾驭的巨象之王!
不能再等了!城破,只在旦夕之间!必须主动出击,打断这毁灭的节奏,为那渺茫的“十日之期”争取最后一线生机!
“陷阵营!”高顺的声音如同两块生铁摩擦,穿透了震耳欲聋的喧嚣,清晰地传入身后一支沉默如铁的队伍耳中。
三百名身披特制玄铁重札甲、背负厚背大砍刀的壮硕汉子,如同从地狱熔炉中淬炼出的铁人,齐刷刷踏前一步!雨水冲刷着他们甲叶上的血污和泥垢,露出冰冷幽暗的金属光泽。他们的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将生死彻底置之度外的决绝。他们是高顺亲手打造、赖以成名的锋锐——陷阵营!专为陷阵、破坚、斩将而生!
“目标——象腿!”高顺的指令冰冷而简洁,如同下达一道再平常不过的军令。他猛地抽出腰间那柄刃口布满细小缺口的环首大刀,刀锋在雨水中反射着凄冷的光。“随我——凿穿它!”
话音未落,高顺已如同离弦之箭,率先从箭楼残破的缺口处一跃而下!沉重的玄铁山纹甲并未拖慢他的速度,反而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决死气势!身影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重重砸入城墙下方深可及膝的泥泞之中,溅起冲天的泥浪!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三百铁甲齐声怒吼,声浪竟短暂压过了战场喧嚣!他们紧随高顺,如同三百颗黑色的陨石,悍不畏死地从城墙各处缺口、崩塌处跃下!沉重的身躯砸入泥浆,瞬间被浑浊的泥水吞没至腰,却无人停顿!他们拔出背后的厚背大砍刀,刀身宽厚,刃口闪烁着专门为破甲断骨而淬炼的寒芒,组成一道沉默而致命的黑色激流,逆着汹涌的敌军洪流,朝着城下最为密集的象群发起了决死的反冲锋!
目标明确——巨象那粗壮如殿柱、披挂着铁环锁链防护的腿!
战场瞬间变得更加混乱而血腥!陷阵营的士兵在泥泞中艰难跋涉,沉重的铁甲成了累赘,每一步都如同在沼泽中挣扎。贵霜的步兵和藤甲兵如同闻到血腥的鬣狗,疯狂地扑上来阻拦。弯刀劈砍在玄铁重甲上,溅起刺目的火星;长矛刺来,被陷阵营士兵用蛮力格开,反手一刀将敌人连人带矛劈成两段!泥浆被鲜血染成深褐色,断肢残骸在泥水中沉浮。
高顺冲在最前!他如同浴血的魔神,环首大刀在他手中化作一道黑色的旋风!刀光过处,血肉横飞!一名贵霜百夫长挥着镶嵌宝石的弯刀扑来,刀锋带着凄厉的尖啸。高顺不闪不避,左手闪电般探出,竟用带着铁手套的手掌死死抓住了劈来的弯刀!火星四溅!同时右手的环首大刀自下而上,一道凄厉的寒光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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