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怒海腥涛
弘治二十七年五月,琼州岛连刮七日台风,东南沿海的"珍珠浦"突然浮起红光,渔民从海底捞起的"海珠"泛着血光,夜间会透出"万寿无疆"的字样。谢明砚仍以"谢掌柜"之名,跟着渔队驾着小渔船闯过浪头,船舷系着的海螺哨(替代铜铃、石铃)被咸腥海水泡得发沉,哨口缠着岛民特有的"血珊瑚"碎末,吹响时带着铁锈般的腥气。
"谢掌柜,这浦子进不得!"老渔民鲍翁(非兰翁、桑翁)的左腿裤管空荡荡的,断口处的伤疤像被鲨鱼啃过,是三年前被盐监赵鳄的铁钩撕开的。他手里的渔叉缺了个齿,叉尖沾着暗红的海藻——那海藻下裹着半片孩童的衣角。"赵大人说这是'海神显灵',每颗海珠能抵十两盐税,其实......"老人突然往海里啐了口,浪花卷回的泡沫里,漂着颗细小的乳牙。
谢明砚的草鞋踩在船板的积水里,脚底突然被硌得生疼——是块嵌在木板里的碎骨,骨头上还缠着未腐烂的渔网。他望向珍珠浦深处的"祭珠台",那里飘着诡异的甜腥,不是海盐的咸涩,是"血海藻"混着血的味道,这种藻类遇月光会分泌红色黏液,岛民叫它"勾魂草",说能缠住落水者的魂魄。
(一)异珠秘册
鲍翁从船舱夹层掏出块浸透海水的龟甲,上面用尖贝刻着字:"海珠者,染珠也,以血海藻汁浸珠,混岛民指血养于蚌壳,夜则显字,伪称天授。"
龟甲边缘粘着半片珍珠母贝,贝内侧嵌着极细的银丝,用指甲刮开凝结的盐霜,露出里面暗红的血渍。"赵鳄让人用铁钩(非铜凿、蚕钳)从娃们指头上剜肉。"鲍翁的声音像被浪沙磨过,沙哑得几乎听不清,"说这样的'血肉珠饵',才能让珠蚌长出'灵纹'。我那小孙子鲍珠......"老人突然捂住脸,指缝里漏出的呜咽被浪涛吞没,"他才六岁,就因为说'珠子上的字是银线拼的',被拖进腌珠缸,连骨头都化了......"
谢明砚捏着那片珍珠母贝,突然摸到贝尖处有硬物——是枚孩童的指骨,被珍珠层裹得发亮,骨缝里嵌着细碎的银末。他望向祭珠台中央的"珠母蚌",那巨大的蚌壳上缠着铁链,链环缝隙里露出的不是珍珠层,是风干的人皮,上面用血水画着"永固"二字,笔画里还缠着细小的指骨碎末。
浪尖突然翻起白花,露出个漂浮的竹筐,里面装着十几只小小的木桨,其中一只刻着"鲍"字,是鲍珠用小刀歪歪扭扭刻的。谢明砚的手按在腰间的短刀上——那里藏着祖父谢迁临终前的手谕:"海疆之患,不在倭寇,在剥民之吏。"此刻他才明白,所谓的"剥民",是连孩童的骨头都要碾碎了榨取利益。
(二)腌珠秘辛
三更的浪最急时,谢明砚与林羽借着月光摸到珍珠浦的"腌珠坊"。这处用珊瑚石砌的石屋浸在海水里,石缝透出的不是珠光,是暗红色的卤水,混着孩童的哭喊声。
"听里面的动静。"林羽的铁链缠在手腕上,链环沾着海水,凉得像冰。谢明砚扒着石缝往里看,十几个盐役围着口大陶缸,缸里泡着密密麻麻的珠蚌,卤水泛着暗红,漂着层细碎的皮肉——是血海藻汁混着刚从孩童指节上刮下的血沫。
石屋中央的铁架上,绑着个穿粗麻衫的男孩,右手食指已经没了,断口处缠着的破布被卤水浸得发白,滴在下方的珠盘里,晕开一朵朵红圈。他的脸被卤水熏得发紫,却死死咬着牙,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是鲍翁的小孙子鲍珠!谢明砚的指甲深深掐进珊瑚石,石屑嵌进肉里也浑然不觉。
"赵大人说了,这娃的血最鲜。"络腮胡盐役(非茶役、蚕役)拿着铁钩往珠蚌里塞东西,钩尖挑着的血珠滴在蚌壳上,瞬间凝成血色纹路,"用他的血腌的珠,夜里能显'寿'字,送进宫去,娘娘们准能赏咱兄弟升官!"他突然揪住鲍珠的头发,把孩子的脸往陶缸上按,"再哭就把你扔进缸里当'珠肥',让你跟你哥作伴去!"
鲍珠的哭声突然拔高,不是因为疼,是因为看见缸底的阴影——是他哥哥鲍贝的小布鞋,鞋面上还绣着只小螃蟹。谢明砚的短刀已经出鞘,林羽突然拽住他的胳膊,往石屋后方指——那里的礁石后藏着个黑影,是鲍翁!老人手里攥着把渔叉,叉齿磨得雪亮,正对着石屋的木栓。
"动手!"谢明砚低喝一声,与林羽同时撞开木门。短刀劈断绑鲍珠的铁链时,络腮胡盐役的铁钩已经戳过来,谢明砚侧身躲过,刀风扫过珠架,数百只珠蚌滚落,砸在石地上发出噼啪的响,像无数颗碎掉的牙齿。
鲍珠跌进谢明砚怀里时,怀里掉出半块烤鱼干,上面用贝壳刻着"爷救我"三个字,刻痕深得几乎把鱼干刻穿。谢明砚的心像被这三个字烫出个窟窿,他脱下自己的粗布衫裹住孩子,才发现鲍珠的后背全是盐渍燎的水泡——是被卤水泼的,泡里还嵌着细沙,像极了渔民腌咸鱼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