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庆余是个读书人。
读得两眼发花,前途发黑,钱包发瘪。
他到济南府参加乡试,不是为了光宗耀祖,纯粹是家里老娘觉得他闲着太占地方。
考完第二场,他感觉自己答的不是卷子,是寂寞。
钟庆余溜达到趵突泉,想洗洗那双被圣贤书腌入味的眼睛。
泉边围着一圈人,中间有个道士,穿着八卦袍,蹬着人字拖,正唾沫横飞地搞现场直播。
“这位大哥,你印堂发绿,头顶有点环保,最近要小心啊。”
“这位大婶,你家风水不对,厕所正对厨房,早晚要串味啊。”
道士一眼就锁定了人群外围气质忧郁的钟庆余。
“那位考生,你过来。”
钟庆余挪了过去,感觉自己像个被老师点名的差生。
道士绕着他走了三圈,捏着下巴,啧啧称奇。
“小伙子,你骨骼清奇,心术纯良,一看就是那种扶老奶奶过马路能连过八条的主。”
“这次乡试,你指定能中。”
钟庆余心里一喜,刚想掏钱打赏。
道士话锋一转,语气沉痛。
“可惜啊,等你金榜题名,衣锦还乡,你娘的坟头草,怕是都有三尺高了。”
钟庆余的脸瞬间就白了。
孝子人设不能崩。
他当场就把准考证撕了。
“不考了!我这就回家!”
“诶诶诶,别冲动嘛。”
道士拦住他,从怀里掏了半天,摸出一个用蜡纸包着的东西,神神秘秘。
“我与你有缘,这颗‘还魂丹’就送你了。”
“此丹可为你母亲续命七日,足够你考完试再杀回去了。”
钟-大孝子-庆余看着那颗黑不溜秋,闻着还有点巧克力味的丹药,含泪收下了。
他想当天就走,可他那头宝贝驴,死活不肯挪窝。
钟庆余又是拉又是拽,又是许诺给它娶个漂亮小母驴,那驴就跟焊在地上一样,还冲他翻了个白眼。
没办法,他只好考完第三场才火急火燎地往家赶。
一进门,就听见他娘在床上哼哼唧唧,气若游丝。
“儿啊……娘不行了……想吃口隔壁王麻子家的酱肘子……”
钟庆余赶紧把那颗“还魂丹”塞进老娘嘴里。
他娘眼睛一亮,嚼了两下。
“嗯,巧克力味的。”
第二天,老太太就能下地打拳了。
她拉着钟庆余的手,一脸神秘。
“儿啊,我昨晚做梦,梦见阎王爷了。”
“他说看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给我续了十二年的VIP会员。”
钟庆余还没从这超现实的剧情里缓过神,乡试中举的喜报就送到了家门口。
他立刻跑回济南府,找到那个道士,纳头便拜。
“大师!你简直是活神仙!”
道士正忙着给新客户推销他的“环保护身符”,见他来了,淡定地摆摆手。
“小场面,勿cue。”
道士又把他拉到一边,低声说。
“你小子前世是个熊孩子,拿弹弓打死了一只癞蛤蟆,本来这辈子得横死。”
“因为你这次的孝心KPI刷得不错,神仙给你开了后门。”
“但是,”道士压低了声音,“你老婆的号练废了,她上辈子不守妇道,这辈子注定早早下线。”
“你的下一任,在中州,今年十四,八成是个不好惹的主。”
道士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记住,将来遇到摆不平的事,往东南方向跑,玩命跑。”
一年后,钟庆余的老婆果然跟个卖布的跑了,对外说是暴病而亡,也算应了“早死”的预言。
他娘让他去西江探亲,路过中州。
他那头驴大爷,不知怎的,突然受了惊,疯了一样往前冲。
前面正好是王爷的世子,带着一群家丁,耀武扬威。
那头驴精准地一头创在了世子爷的屁股上。
可怜的世子爷“噗通”一声,脸朝下栽进了路边的水沟里,啃了一嘴泥。
钟庆余脑子里“嗡”的一声,只剩下道士那句“往东南方向跑”。
他连驴都不要了,拔腿就跑。
一口气跑出三十多里地,感觉肺都要炸了。
他躲进一个山村,一头撞见个正在晒萝卜干的老头。
老头姓方,瞅着他这副狼狈样,不但没报警,反而热情地把他藏进了自家柴房。
后来一打听,被驴创的是当朝王爷的宝贝疙瘩。
方老头一拍大腿。
“完犊子了,这事我可罩不住。”
半夜,方老头又摸进柴房,看着钟庆余,眼神活像丈母娘看女婿。
“小伙子,我看你孤身一人,我有个外甥女,养在我这,不如……给你当媳妇?”
钟庆余心里一动,中州,丧偶,这不都对上了?
为了保命,他点头如捣蒜。
“我入赘!”
新娘子确实美得冒泡,就是看他的眼神不太友好。
钟庆余竹筒倒豆子,把事情全说了。
方姑娘听完,柳眉倒竖。
“我舅这是给我找了个相公,还是找了个累赘?”
但她还是决定帮忙。
“我爹在南山当和尚,走,找我爹去。”
两人翻山越岭,到了寺庙。
她爹,一个老和尚,正盘腿坐在蒲团上,手里盘的不是佛珠,是两个油光锃亮的核桃。
老和尚眼皮都没抬一下。
“骡子带来了吗?”
钟庆余一愣,他哪有骡子?
“就是创人的那头驴。”方姑娘提醒道。
“回去,把驴牵来。”老和尚下了命令。
他们只好照办,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那头肇事驴牵到了寺庙。
没过几天,中州城传来消息。
撞伤世子的凶手钟庆余已经抓到,验明正身,就地正法。
原来老和尚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那头倒霉的驴顶了钟庆余的罪。
钟庆余夫妻俩不敢久留,连夜跑路,返回了辽阳。
从此,世上少了一个倒霉的读书人钟庆余。
江湖上多了一对亡命鸳鸯,和一个为国捐躯的“英雄驴”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