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的最终,因为方临珊拗不过陈明哲,终于还是陪他来到了波士顿。
也就是说,她回国还不到两个月就返回来了。
这不,下了飞机,他们居然就直奔查尔斯河。
这一刻的她,看着陈明哲的呼吸在空气中凝结成白雾,又很快消散。
走路的脚步也越来越慢,便突然开口道:“就坐这儿吧。”她说着,拽住他的手腕,指向不远处一张墨绿色的长椅。
男人点点头,没有逞强,几乎是跌坐在长椅上的。
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的高领毛衣,却依然遮不住消瘦的脖颈线条。冷风从领口钻进去,让他不自觉地缩了缩肩膀。
小姑娘见状,从背包里取出保温杯,热气在寒冷的空气中蒸腾:“喝点水,”她轻声说道:“加了陈皮和蜂蜜的。”
陈明哲闻言,摇摇头,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个小本子,他的手指在寒风中微微发抖,翻页时差点掉在地上:“你常去的那家咖啡馆,是不是河对岸那栋蓝顶的建筑?”
方临珊没有回答,她的目光落在他泛白的指节上,那里还留着输液后的淤青。
一阵冷风吹来,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整个人都跟着颤抖。她连忙拍着他的背,隔着毛衣都能摸到凸起的脊椎骨。
“我们先回我以前的出租房吧。”她说着,声音比查尔斯河的水还要凉。
男人摇摇头,从本子里抽出一张照片。那是去年冬天的查尔斯河,白雪覆盖的长椅上,一个裹着红围巾的身影独自坐着。
“这是你吗?”他轻声的问道:“那天零下二十度,是不是?”
方临珊望了眼那张照片,喉咙发紧,她记得那天,记得围巾上结冰的泪痕,记得冻僵的手指,记得自己差点跳进冰冷的河水里。
但是,不记得自己有拍过照片啊。
怎么还被拍了呢?谁拍的?居然还被他正儿八经的打印出来了。
她疑惑的看着他,拿过照片仔细一瞧,噗嗤一下便笑出了声。
因为,人家这张照片整体就是查尔斯河的风景照,应该是正巧赶上那天她坐在河对岸的长椅上发呆,无意间就被拍了进去。
关键还模糊的要命,也就他能认出来,这要换成另一个人都认不出来是她:“这张照片哪来的呀?”
“我从朋友圈里截的图啊,那个人可能是旅行社的,在宣传他们的旅游项目。”当时,他把她的身影放大以后,就打印出来了。
话音未落,方临珊以调侃的语气说道:“这么想我,也没见你给我打个电话呀。”
此刻的陈明哲,指尖在照片边缘摩挲出一道发白的痕迹。
那张被印出来的照片只有巴掌大小,画质模糊得像是隔了层毛玻璃,只能隐约辨认出长椅上有个裹着红围巾的轮廓。
“怕你听到我的声音会忍不住啊……”他说着,竟露出了一抹玩儿味的笑。
“忍不住什么?”方临珊挑眉,故意把冰凉的指尖贴在他后颈上。
他被冻得一哆嗦,却笑着握住了她的手:“怕你忍不住会哭啊,然后就特别想我,马上买张机票飞回国。”
“不是哥哥,你也太自信了吧?” 瞧瞧,小姑娘话还没说完呢,脸蛋儿就先红了。
“其实我给你打过电话的……”男人微笑着,抬手刮了一下她的小鼻梁:“只是不说话。”
“啊?……什么?”
“总是听你说那么一两句话——“喂,谁呀?打错了吧?为啥不说话呢?”然后就挂了。”
这话一落,方临珊瞬间恍然大悟:“原来,那个总是给我打电话,还不说话的人是你呀!”
“我也花了好多长途费的好不好。”说着,就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了一部旧手机:“都是通几秒钟就挂,但是一般都是你挂的。”
阳光突然穿透云层,将长椅上的积雪照得晶莹剔透。方临珊摸出自己的手机,翻到通话记录——整整八十七个陌生来电,全都是来自国内的长途。
“谢天谢地,幸好我一看是国内的区号,多少有点亲切感,没有添加黑名单,要不然你这长途费就白花了。”
陈明哲一听,愣了片刻,突然大笑起来。笑得太急又引发了咳嗽,却还是停不下来。
临珊一边帮他拍背,一边跟着笑,眼泪糊的满脸都是,忍不住的抱怨了一句:“你也这么大人了,傻起来怎么像个小孩子啊?”
这时,远处教堂里的钟声响起,惊飞一群白鸽。陈明哲从口袋里摸出个皱巴巴的信封:“最后一个秘密。”
信封里是一叠泛黄的信纸,每一张都工整地折成三折,边缘处已经起了毛边,显然被反复展开又折起过无数次。
最上面一封的日期,是他们分手后的第二个星期天。
方临珊小心翼翼地展开信纸,陈明哲清隽的字迹瞬间刺痛了她的眼睛:
【临珊,今天麻药过劲时特别想你。护士说我在梦里喊你名字,把隔壁床的病友都吵醒了。窗外的梧桐开始落叶了,和你走的那天一样......】
信纸右下角,还有一小块水渍晕开的痕迹。
“本来......”陈明哲的声音有些哑:“想等病好了再给你看的。”
可方临珊并没有回应他,就怕一开口,她会忍不住哭出声来,所以,只是自顾自的展开了又一张信纸。
【化疗第三天,吐得厉害。突然想起你总说我煮的粥太稠,现在连稠粥都喝不下了。同事们可怜我,偷偷给我看了你今天的朋友圈,查尔斯河都结冰了,你怎么还是穿得那么少呢......】
白鸽在头顶盘旋,翅膀拍打的声音就像是某个人的心跳声,小姐姐握着信纸时,整个人都有点哆嗦。
下一刻,她突然拽过陈明哲的手,在他掌心一笔一划地写道:【今天也很想你,比之前的每一天都多。】。
随后,男人微微一笑,低头去吻她沾满泪水的指尖,却被方临珊抢先捧住了脸,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