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士顿的雪落在陈明哲睫毛上时,他正盯着门牌号发呆。
方临珊熟悉的动作一气呵成——掏钥匙、抬脚踹门、在门开的瞬间敏捷地后跳避开年久失修的门板——行云流水得像是从未离开过。
钥匙转动的声音惊动了厨房里的房东太太,她探出头的瞬间,金丝眼镜滑到鼻尖:“上帝阿,方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见状,陈明哲的行李箱在门槛上轻轻一磕,木质地板发出吱呀的呻吟。
老太太的目光在他苍白的脸上逡巡,突然恍然大悟:“啊!他就是那个让你哭到把浴室水管冻裂的人吧?”
她的话被陈明哲一个不屑的微笑给打断了,笑容优雅得像是在跟病人家属沟通什么。
方临珊见状,忍不住在他的后腰掐了一下,力道让他闷哼一声,但这声闷哼很快被浴室传来的水管爆裂声淹没。
锈红色的水柱从淋浴喷头喷涌而出,方临珊条件反射地侧身避开,这个躲避的姿势,她去年经常做,所以才导致现在这么熟练了。
此刻,陈明哲靠在门框上咳嗽,手指却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购房合同的电子签名在蓝光中一闪而过。
当房东太太吃惊的拍响浴室门时,方临珊正对着镜子里被锈水染红的发梢发愣。
“方小姐!有、有人买下了我的房子!”
她闻声转头时,陈明哲正好把手机塞回口袋,屏幕上的购房合同一闪而过。
“你......?”
“暖气片太旧。”他轻描淡写地抹掉嘴角的血迹:“明天换新的。”
天知道,小妞儿的手指还停在锈蚀的水龙头上,冰凉的金属触感从指尖蔓延到心脏。
她看着陈明哲若无其事地抹去嘴角的血迹,喉间突然涌上一股铁锈味——比她发梢沾染的管道锈水更腥更苦。
“你疯了吗?这得多少钱啊!?”
男人闻言,微微一笑,睫毛在浴室的暖光灯下,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他反手握住她潮湿的掌心,将手机解锁——屏幕壁纸是她刚才查尔斯河畔的身影:“我给你买房子,你给我出钱治病啊,可以吗?”
此刻,浴室镜面上的水雾缓缓滑落,映出两个模糊的剪影。房东太太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暖气管道里陈年的嗡鸣。
方临珊突然发现陈明哲的瞳孔微微扩散,这是止咳药过量的症状。
“你吃了多少?”她扒开他的西装内袋,掉出三个空了的药板。
“刚好够从机场撑到这里。”他试图微笑,却突然弯腰咳出一口血沫,星星点点的溅在方临珊的白色毛衣上,像雪地里凋零的梅。
方临珊盯着毛衣上那几滴暗红的血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药板上的凹痕。
铝箔边缘锋利,在她指腹划出一道白痕,却远不及胸腔里那股尖锐的疼痛。
“你知道过量服用可待因会导致什么吗?”她的声音很轻,像在问诊一个不听话的病人:“呼吸抑制,心律失常,还有——”
“肺纤维化加重。”陈明哲接得流畅,边说,还边用手去擦她毛衣上的血:“但比起在机场晕倒被送急诊要好得多,对不对?”
这话一落,小妞儿都快哭出来了:“坐下。”她命令道,声音比波士顿的冬天还要冷。
陈明哲顺从地退后两步,靠在洗手台边缘。大理石的凉意透过衬衫渗进来,让他打了个寒颤。
镜子里,他看见方临珊正用消毒湿巾疯狂擦拭那些血迹,白色毛衣上晕开一片片水渍,像场小小的雪崩。
“别擦了。”他伸手想拦,却被她躲开。
“闭嘴吧,去床上躺着。”她怒气冲冲的说了一句,好像还在故意压着音量:“我去煮点粥。”
“不用,我不饿。”这么说着,已经用力的拉住了她的胳膊:“别生气了,我以后不吃这么多了,保证。”
话音未落,方临珊拉着他径直走向走廊尽头的那间小卧室。推门的瞬间,积攒了一年的灰尘在阳光下飞舞,像一场迷你的暴风雪。
“陈先生,你看看,您买的这个房子,你是大款吗?说买就买了。”语落,还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
随后,在床铺上用力的拍拍灰尘,拍出了一块地方让他坐下,自己也坐了下来。
“嘿嘿,我买完这个房子,卡里就剩两千七百块钱了,以后,你不仅要给我治病,还得养我。”
闻言,方临珊的小脸蛋儿都快垮到地面上了:“我才不养大傻瓜呢……”说着,还偷感十足的往门口看了看:“你知不知道,她这房子从去年就想卖,一直都想卖了钱,去住养老院。”
“她是一个人吗?”
“对呀,单身了一辈子,现在七十二岁了,一心想拿着钱去养老机构,只不过房子一直没卖出去而已。”
这倒好,自己回国俩月,带回来一个接盘侠,“倾家荡产”买了她这所破房子。
男人一听,无辜的眨眨眼:“其实,买了也没什么不好的,以后我病好了,我们可以来这里住呀,或者,当咱俩的婚房也行。”
一听这句话,方临珊瞬间涨红了双颊,为了掩饰,抄起枕头就砸向了他。羽绒枕在空中爆开,羽毛纷纷扬扬落在陈明哲发间,像是突然白了“少年”头。
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接飘落的绒絮,这个动作让上衣的袖口滑落,露出满臂的针眼和淤青。
见状,她坐回到床沿上,指尖轻触那些伤痕,声音哑得不成调:“值得吗?”
“值得呀,我的临珊在这儿住了整整一年,它就应该是属于我的。”
“嘿嘿……”小妞故意傻笑了两声,想掩盖住那满眼的灼热感:“那好吧,等我打扫完了,就帮你整理一下床铺,让你睡睡我曾经睡过的床。”
“嗯,我是真的有点累了。”
临珊一听,小脸蛋儿都皱成了一大团:“这么累,还下飞机就去了查尔斯河,你傻不傻呀。”
可她再一抬眼,陈明哲已经坐在床沿上,头垂到胸前,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