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抬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岩层,射向那传说中昆仑之巅、掌握着诡异“长生”秘密的终极存在!
“西王母!” 这个名字如同诅咒,从他牙缝里狠狠挤出,带着倾尽三江五海也洗刷不尽的恨意!
“是她!一定是她!是她用青铜神树的诅咒,扭曲了徐福和扶苏的‘长生’,将他们化作不人不鬼的怪物!
是她窃取了扶苏的魂魄!将他囚禁在这比阴曹地府更可怕的‘天机’核心!始皇帝…或许…根本就不知道他寄予厚望的儿子…最终落得如此下场!
这囚禁…是西王母的‘杰作’!是她为了维持她那诡异‘长生’的…养料!”
这个推断如同惊雷炸响!将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西王母的欺骗、青铜树的寄生、生命的献祭、魂魄的囚禁…一个横跨两千年的、以帝王之子为祭品的、黑暗而亵渎的阴谋!
然而,通道深处,扶苏太子的挣扎愈发剧烈!
那滔天的怨气如同实质的黑色潮水,疯狂冲击着笛声和星宿尸阵构成的脆弱屏障!
天王木俑发出沉闷的、如同战鼓般的低吼,踏鬼底座上的恶鬼几乎要挣脱光影的束缚!空间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如同玻璃即将碎裂般的“咔嚓”声!
来不及了!再这样下去,封印必破!扶苏怨魂一旦脱困,加上天王木俑和那些藤蔓俑兵…人间将面临一场无法想象的帝王级浩劫!
就在这千钧一发、万念俱灰的瞬间!
陈忘川的瞳孔猛地收缩!一个疯狂的、源自血脉深处、或者说源自对“徐福-扶苏”这段历史某种本能理解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击中了他!
“跪!!”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不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神启般的决绝!
在林玲珑和阿吉无比惊骇、无法理解的目光中,陈忘川猛地双膝一软,朝着那翻滚的阴间通道、朝着那通道深处挣扎的扶苏怨魂…重重地跪了下去!
“砰!” 膝盖砸在冰冷的岩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没有任何犹豫,额头紧贴着地面,以一种极其古老、极其庄重、如同臣子叩拜帝王的最高礼节…深深地叩首!
一次!两次!三次!
每一次叩首都用尽全力,额头撞击岩石发出“咚!咚!咚!”的闷响!鲜血瞬间染红了冰冷的石面!
叩首的同时,他用一种极其低沉、极其急促、却又带着无比虔诚和敬畏的语调,
如同最卑微的臣子面对震怒的君王,对着那翻滚的黑暗通道,对着其中挣扎的怨魂,低声细语,语速快得几乎听不清,却又字字清晰:
“臣…徐福…麾下…校尉…陈…(一个古老的、属于秦军的官职名)……叩见太子殿下!”
“陛下…陛下…圣躬安!”
“逆贼…西王母…伏诛!”
“殿下…魂兮…当归!归…咸阳!归…宗庙!”
陈忘川的声音不大,却蕴含着一种奇特的、穿透灵魂的韵律和力量!
那声音混合着额头流下的鲜血的气息,混合着他对那段历史的解读,更混合着一种…仿佛在呼唤某个沉睡已久的古老契约的力量!
奇迹…发生了!
就在陈忘川最后一个“宗庙”二字出口的瞬间!
那翻滚肆虐、几乎要冲破一切的阴间通道,猛地…停滞了!
通道深处,扶苏太子那挣扎嘶吼、怨毒滔天的身影,极其突兀地…安静了下来!
他那扭曲痛苦的脸上,那双燃烧着无尽怨火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茫然…以及…一丝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悲恸?
紧接着,在陈忘川依旧叩首、林玲珑和阿吉惊骇欲绝的注视下——
那个由怨气支撑、被强行撕开的阴间通道,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抚平,边缘燃烧的幽蓝火焰迅速黯淡、熄灭!
翻滚的黑暗如同退潮般向内收缩、坍缩!
通道深处,扶苏太子那残破的玄衣身影,深深地、深深地看了一眼跪伏在地、额头染血的陈忘川,
眼神复杂到难以言喻——有怨毒,有悲凉,有疑惑,甚至…有一丝极其渺茫的、被唤醒的…归属感?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一声悠长、沉重、仿佛穿越了万古时空的…叹息。
叹息声中,他的身影如同泡影般,彻底消散在重新归于混沌的黑暗深处。
“嗡…”
一声轻微的震颤。
阴间通道…彻底关闭!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祭坛上,天王木俑眼中那燃烧的青焰,如同被冷水浇灭,瞬间黯淡、熄灭!
它那巨大狰狞的身躯,连同脚下的踏鬼底座虚影,迅速变得灰败、僵硬,覆盖上一层厚厚的、如同石膏般的灰白色物质,眨眼间…化作了一尊毫无生气的巨大石像!
“噗通…噗通…”
如同连锁反应!远处那片被笛声压制、正蠢蠢欲动的藤蔓俑兵方阵,所有的俑兵,
无论是否腹腔塞着头颅,无论藤蔓是否枯萎,都在同一瞬间,如同被抽走了最后的支撑,僵硬地、无声地…纷纷倒地!
落地瞬间,它们的身体同样迅速石化,覆盖上厚厚的尘埃,重新变回了最初那死寂的跪拜石像!
岩壁上,那急促尖锐的笛声,在通道关闭的刹那,也如同绷紧的琴弦骤然放松,音调瞬间转为一种空灵、悠远、带着无尽疲惫和解脱的…安魂曲…最终,袅袅消散在死寂的空气里。
那白衣女尸持笛的手,缓缓垂落,重新归于永恒的静止。
洞窟穹顶,那些模拟星辰的幽光矿物,也迅速黯淡下去。
整个空间,在经历了极致的怨魂咆哮、通道撕裂、生死搏杀之后…以一种令人窒息的速度…重新归于一片绝对的、冰封万古般的…死寂!
只有陈忘川额头流下的鲜血,在冰冷的岩石上,留下几滴刺目的暗红。
他缓缓抬起头,脸色苍白如纸,眼神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和更深沉的、洞悉了部分真相的冰冷寒意。
他看着眼前那尊巨大的天王石俑(曾经的徐福),看着远处那片重新跪伏于地的石化俑兵方阵,看着岩壁上那如同冰封神女般的白衣笛尸…
“守护…” 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他们…将继续在这里…守护着那个被囚禁的秘密…守护着西王母的谎言…直到…下一次‘角宿西移三度’…”
林玲珑和阿吉瘫坐在地,浑身被冷汗浸透,大口喘着气,望着眼前这瞬间石化、归于永恒死寂的景象,眼中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茫然。
冰冷的死寂重新笼罩了这片埋葬着长生野望与帝王悲歌的幽冥之地。
天王石俑(徐福)如同巨大的墓碑矗立,远处跪伏的石化兵俑方阵如同沉默的陪葬者,岩壁上那白衣吹笛女尸也重归永恒的冰封。
只有陈忘川额头撞击岩石留下的几缕暗红血迹,在灰白的尘埃中格外刺目,如同某种不祥的契约印记。
“大哥哥!你怎么样?!” 阿吉带着哭腔,踉跄着扑到跪伏在地的陈忘川身边,小手颤抖着想去碰他流血的额头,又怕弄疼他。
林玲珑也挣扎着爬起,脸上惊魂未定,她用力搀扶起陈忘川,触手处只觉得他身体冰冷,微微颤抖,显然刚才那一番叩首低语耗尽了他全部的心神和气力。
她看着陈忘川苍白如纸的脸和额角的鲜血,声音带着巨大的困惑和后怕:
“忘川…你…你刚才在做什么?!对着那…那鬼东西跪拜?还说什么徐福麾下…圣躬安…?”
陈忘川借力站稳,深吸了几口冰冷刺骨、带着尘埃和铁锈味的空气,才勉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灵魂深处的悸动。
他抹了一把额头的血迹,指尖染上暗红,眼神却异常幽深,带着一种洞穿迷雾后的冰冷锐利。
“契约…” 他声音沙哑得厉害,仿佛声带被砂纸磨过,
“我在赌…赌一个两千年前就存在的…血契!”
“赌?” 林玲珑和阿吉都愣住了。
“赌扶苏的悲剧,根源在西王母!” 陈忘川的目光扫过那尊巨大的天王石俑,又投向阴间通道消失的地方,仿佛还能看到扶苏太子那绝望挣扎的残影。
“我赌是西王母用青铜神树的邪术,扭曲了‘长生’,将徐福和扶苏他们化作不生不死的怪物,更窃取了扶苏的魂魄,将其囚禁在所谓‘天机’的核心,作为她维持自身诡异存在的养料!
而始皇帝…可能至死都不知道他儿子落得如此下场!”
他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凿子,敲打着残酷的真相:
“那邪术的核心,是镇压!用扶苏的怨、用徐福他们的‘存在’、用这片空间的死寂…来镇压!
我对着通道跪拜,自称徐福麾下旧部,告诉他‘陛下圣躬安’,是在安抚他心中对父皇的执念和可能存在的最后一丝忠诚。
我说‘逆贼西王母伏诛’…是给他一个复仇的假象和宣泄口!最重要的是…”
陈忘川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
“我说‘殿下魂兮当归!归咸阳!归宗庙!’…这是在许诺!用我的血,用我的身份(哪怕假冒的),用这片空间残存的古老规则…许诺将他的魂魄,从西王母的囚笼中…引渡回他本该安息的故土!”
“这就是…血契?” 林玲珑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升起,
“你用承诺…安抚了他?把他…骗回去了?”
“不是骗!” 陈忘川的眼神异常复杂,有决绝,也有一丝悲悯,
“是交易!是唤醒!唤醒他被囚禁两千年、几乎被怨毒磨灭的…归乡之念!扶苏至死都是大秦的太子!他的根在咸阳,在宗庙!
西王母的邪术能囚禁他的魂,却磨灭不了他骨子里的这份归属!我的叩首,我的血,我的许诺…恰好触动了他灵魂深处这最脆弱也最强大的执念!
所以他退了…他选择了等待一个‘归乡’的可能,而不是玉石俱焚的复仇!”
这个解释让林玲珑和阿吉倒吸一口冷气!利用一个被囚禁两千年的太子对故土的执念来平息他的怨毒?这心思…何其深沉!何其大胆!也何其…悲凉!
“可是…” 林玲珑的声音带着巨大的惊疑,她猛地看向四周死寂的一切——天王石俑、石化兵俑、绝壁女尸、还有那消失的通道,
“…这太巧了!西王母的邪术…镇压扶苏…然后我们来了…你又恰好知道用这种方法安抚他…难道…难道扶苏在两千年前,
就算到了今天我们会来这里?!算到了你会这么做?!这…这怎么可能?!”
“不可能!” 陈忘川断然否定,眼神锐利如鹰,
“布局两千年?算无遗策到这种地步?神仙也做不到!西王母或许邪异,就连她绝非全知全能的神!”
他的目光缓缓移向岩壁上那具在绝壁方寸之地、被青铜锁链禁锢的、白衣飘飘的吹笛女尸,眼神变得无比深邃:
“问题…出在她身上!”
“她?” 林玲珑和阿吉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女尸依旧端坐,死寂而美丽,如同冰封的神女。
“有人…” 陈忘川的声音低沉而肯定,带着一种抽丝剥茧的寒意,
“…发现了西王母的阴谋!或者说…发现了这‘天机’之地镇压扶苏魂魄的真相!并且…在很久以前,就埋下了反制的种子!”
“反制?” 林玲珑不解。
“就是她!” 陈忘川指向白衣女尸,“她被镇在这里!被青铜锁链禁锢在绝壁之上!
她的‘使命’是在特定星象(角宿西移三度)下被唤醒,吹响那支能压制邪祟的镇魂笛!这绝不是西王母的手笔!
西王母要的是永恒的镇压和汲取!不会设置这种可能干扰她‘养料’的机关!”
他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这是另一个人!一个同样拥有通天手段、洞悉了此地秘密的人!
他(她)无法直接对抗西王母,也无法解救扶苏的魂魄。但他(她)算到了未来可能会有变数!
算到了西王母的镇压可能松动!所以…他(她)留下了这个后手!将这个女子以‘镇尸’的方式禁锢在这里,成为一道最后的保险!
她的笛声,不仅能压制失控的藤蔓俑兵,更能…在扶苏怨魂因某种意外(比如我们的闯入)而暴动时…为我们争取一线生机!
甚至…她的存在本身,她吹奏的韵律…可能就蕴含着安抚扶苏残魂的某种…暗示!”
“难道…” 林玲珑的声音因巨大的震撼而颤抖,“…这个布局的人…就是为了让我们…解放扶苏的灵魂?!”
“我不知道!” 陈忘川的眼神变得极其复杂,有敬畏,有恐惧,更有一种面对浩瀚时空的无力感,
“解放?谈何容易!西王母的囚笼岂是那么好破的?我的‘血契’许诺,更像是一剂暂时的镇痛剂!
把扶苏的怨毒暂时压了回去,让他选择了等待。但‘归咸阳’?‘归宗庙’?这承诺…我们如何兑现?”
他抬起头,望向洞窟那深不见顶的尽头,仿佛要穿透岩层,看到那布局者的真容,声音带着一种发自灵魂的寒意:
“布局两千年…谁有如此手笔?谁能算到星象的偏移?谁能找到这样一个能吹响镇魂笛的女子?
并将她以这种方式‘保存’下来?徐福?不可能,他自身难保!始皇帝?他若知道真相,不会坐视儿子魂魄被囚!那会是谁?葛云衣?还是…更古老的存在?”
“两千年…时间本身就是最恐怖的深渊…” 陈忘川喃喃自语,额头的血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
“我们以为自己是破局者…或许…我们只是这盘跨越了二十个世纪、由无数棋手落子的…巨大棋局中…一颗…恰好被推到了关键位置的…棋子!”
死寂,再次降临。
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冰冷。
天王石俑沉默矗立,石化兵俑跪伏如初,绝壁女尸冰封依旧。
但在这片死寂之下,陈忘川的话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是那深不见底、跨越千年的恐怖阴谋。
那布局者的影子,如同洞窟中最深的黑暗,无声地笼罩在三人心头。解放扶苏?或许只是从一个囚笼,踏入了一个更加庞大、更加未知的…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