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尸棺

第235章 当诛(1 / 1)

石台上那幅流转着幽冷星光的“角宿西移三度,或可活”星图,如同地狱的请柬,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寒意。

舰体深处那沉重而缓慢的“轧轧”声如同催命符,越来越响,仿佛有什么庞然巨物正从沉睡的深渊中苏醒,即将破土而出!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和巨大压力下,一直蜷缩在林玲珑怀里、惊魂未定的阿吉,突然像只受惊的兔子般猛地挺直了身体!

她小小的手指死死指向船舷之外,巨舰前方的黑暗深渊,发出一声几乎撕裂喉咙的、充满巨大惊骇的尖叫:

“你…你们看!有…有人!!!”

“什么?!” 陈忘川和林玲珑如同被冰水浇头,悚然转身!

顺着阿吉颤抖的手指方向望去——船头之外,只有浓得化不开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绝对黑暗!

刚才他们明明检查过船下,除了坚硬的岩石地面,空无一物!

“不可能!” 林玲珑的声音带着破音的惊骇,“刚才下面什么都没有!阿吉你是不是…”

“在船下面!!” 阿吉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得尖利刺耳,她的小脸扭曲,瞳孔因为看到无法理解的景象而急剧放大,

“他们在船下面!!好多…好多人!!!”

船下面?!

陈忘川的心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心脏!

他猛地扑到主舰高耸的船头边缘,身体几乎探出船舷!

林玲珑也紧随其后,两人手中的强光手电如同两柄光剑,狠狠刺向船头下方那片被巨大船体阴影笼罩的黑暗地面!

光柱撕破黑暗的瞬间——

两人的呼吸,连同思维,在那一刻被彻底冻结!

只见在主舰如同悬崖峭壁般高耸的船头正下方,那片原本应该空无一物的坚硬岩石地面上,此刻…密密麻麻地…跪满了人影!

不是散乱的,而是…整齐划一!

如同一个正在接受帝王检阅的、来自幽冥地府的死亡军团!

他们全部保持着完全一致的姿态:单膝跪地!一条腿的膝盖重重地抵在冰冷的岩石上,另一条腿弯曲支撑。

他们的上身挺得笔直,如同标枪!一只手臂弯曲,手掌握拳,稳稳地扶在支撑腿的膝盖之上。而他们的头颅…无一例外地…深深地低垂着!

下巴几乎要抵到胸口,将整张面孔完全隐藏在头盔的阴影之下!

手电光扫过这片沉默的跪俑方阵,粗略估计,至少有数百之众!

他们穿着与舰上遗留甲胄样式一致的玄色皮甲,头盔样式古朴狰狞,覆盖着厚厚的、如同骨灰般的尘埃。

没有任何动作,没有任何声音,甚至…感觉不到一丝活物的气息!

他们就像一尊尊被时间遗忘的、用冰冷岩石和金属浇筑而成的雕塑,以一种绝对服从、绝对静默的姿态,永恒地跪伏在这艘幽灵主舰的阴影之下!

“是…是船上的人吗?!” 陈忘川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巨大的惊疑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他想起了阿吉刚才看到的幻象——那些在扶苏面前狂热跪拜高呼“始皇帝千秋万代”的秦军锐士!难道…他们并未完全化为尘埃?而是以这种诡异的方式…“停留”在了跪拜的瞬间?!

林玲珑的脸色惨白如纸,手电光柱因为手臂的颤抖而在跪俑方阵上晃动。

“这…这太诡异了…他们…他们是怎么下来的?刚才明明什么都没有…”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走!下去看看!玲珑,阿吉,跟紧我!”

陈忘川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悸动,反手拔出了腰间的“乌月”弯刀。递给阿吉防身,自己则拿着那柄短刀。

林玲珑也抽出了她的精钢甩棍,手腕一抖,“咔哒”一声脆响,甩棍瞬间伸长,闪烁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阿吉看着两人严阵以待的样子,小脸上满是恐惧,但她也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双手紧紧握住那柄对她来说过于沉重的、属于葛云衣的弯刀。

瘦弱的胳膊微微颤抖,刀尖低垂。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巨大的恐惧,也看到了绝不后退的坚持。

他们不再犹豫,沿着刚才爬上来的低矮处,小心翼翼地再次滑下这艘如同山岳般的巨舰主舰。

双脚重新踏上冰冷坚硬的岩石地面,那股源自地底深处的寒意瞬间包裹了全身。

空气中那股腐朽的气息似乎更加浓重了,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金属锈蚀和古老尘埃的味道。

他们站在巨大的船体阴影边缘,与那片沉默跪拜的俑阵,隔着大约二三十米的距离。

这个距离,在手电光的照射下,足以看清那些跪俑的细节,却又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和渺小感。

陈忘川和林玲珑将阿吉护在中间,三人如同行走在巨人墓园中的蚂蚁,屏住呼吸,一步一步,极其缓慢、极其谨慎地,朝着那片死寂的跪俑方阵靠近。

越是靠近,那股令人窒息的死寂和肃杀之气就越发浓烈!

这些跪俑排列得极其紧密,却又丝毫不乱,横平竖直,如同用最精密的尺子丈量过。

每一尊俑身上的玄甲都覆盖着厚厚的尘埃,但甲片的轮廓依旧清晰可见,皮质的连接处也保持着完整的形态,没有丝毫腐朽溃烂的迹象。

他们低垂的头颅完全隐藏在头盔的阴影里,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头盔下沿那冰冷的金属边缘。

没有呼吸声,没有心跳声,甚至连一丝风掠过甲胄的声音都没有。

只有三人自己压抑到极致的呼吸和踩在碎石上发出的轻微“咔嚓”声,在这片绝对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走到距离最近一排跪俑大约五米的地方,陈忘川猛地抬手,示意停下。

手电光柱聚焦在最近的一尊跪俑身上。

尘埃覆盖下,能看出这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士兵,保持着标准的跪姿,扶膝的拳头紧握,指关节的轮廓在尘埃下隐约可见。

他的姿态充满了力量感和一种…凝固的虔诚?或者…是绝对的服从?

“他们…像是在朝拜…” 林玲珑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这些沉睡(或者说凝固)的亡灵,“朝拜的方向…是船头的反方向…是甬道深处…”

这个发现让三人更加毛骨悚然!

难道…这些跪俑,就是当年在甲板上狂热高呼的秦军锐士?

在某个无法理解的瞬间,他们的生命和意识被永恒地“冻结”在了这跪拜的姿态里?

连同他们的甲胄、身体…一起化作了这覆盖尘埃的“雕塑”?而他们朝拜的对象居然是望不到头的甬道,还是说,曾经这里有什么东西或者人?

…而那位温润如玉却又野心勃勃的公子扶苏…则在船头那优雅的舱室里,隔着两千年的时光尘埃,“注视”着他忠诚的、化为石像的士兵?

舰体深处那沉重而持续的“轧轧”声,仿佛变得更加清晰,如同某种庞大仪式的背景音,敲打着这片死寂的跪俑方阵和三个渺小的闯入者。

陈忘川握紧了手中的短刀,冰冷的刀锋似乎也无法驱散那股从跪俑身上散发出的、深入骨髓的寒意。

他死死盯着离他最近的那尊跪俑低垂的头颅,一个疯狂而恐怖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如果…如果这厚厚的尘埃下…那张脸…还是“鲜活”的呢?

三人如同行走在巨大陵墓中的盗墓贼,每一步都踩在凝固的死亡之上。

手电光柱在数百尊单膝跪地、低垂头颅的玄甲俑阵中缓缓移动,每一次光线的掠过,都仿佛在唤醒沉睡的亡灵。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尘埃味和一种深入骨髓的、金属般的冰冷死气。

这些俑像没有一丝生气,只有一种被时间彻底冻结的、令人窒息的沉郁。

他们小心翼翼地穿梭在跪俑队列的间隙中,如同穿越一片由钢铁和岩石构筑的死亡森林。

阿吉紧紧抓着林玲珑的衣角,小脸煞白,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每一次踩到碎石发出的轻微声响,都让她浑身一颤。

终于,他们穿过了密集的跪俑方阵,来到了队列的最前方。

在跪俑方阵的尽头,距离巨舰船头阴影边缘约十米的地方,赫然也跪着一尊身影!

这尊身影的姿态与其他跪俑完全相同——单膝跪地,一手扶膝,头颅深垂。但它的“身份”却截然不同!

它身上并非制式的玄甲,而是穿着一件样式极其古朴、宽袍大袖的深色方士袍服!

袍服上似乎用暗金丝线绣着繁复的星图与云纹,即使覆盖着厚厚的尘埃,依旧能感受到那份超越凡俗的神秘与威严。

它的头颅并未被头盔覆盖,而是戴着一顶样式奇特、如同山峦起伏的高冠。冠下,低垂的头颅完全隐藏在阴影里。

“徐福!” 陈忘川的声音低沉而肯定,带着巨大的震撼,

“看这服饰!这冠冕!只能是徐福!这支船队的最高领袖!扶苏的…引路人!”

“徐福…” 林玲珑倒吸一口冷气,目光死死盯着那尊低垂头颅的方士跪俑,又猛地抬头看向高耸的船头,

“那…公子扶苏呢?他在哪里?还有…传国玉玺?!” 她想起了那个承载着帝国气运、象征着至高权力的神器。如果扶苏真的代父行舟,玉玺极有可能就在他身上!

这个疑问如同巨石压在心头。扶苏是否也如同这些跪俑一样,凝固在这片死寂之地的某个角落?还是…他踏入了更深的“天机”所在?那杯袅袅热茶…是否就是他的“杰作”?

就在林玲珑话音落下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尊原本死寂无声、低垂头颅的徐福跪俑,覆盖着厚厚尘埃的身体,极其突兀地…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不是关节的弯曲,而是整个躯干,如同沉睡的巨兽被惊醒般,发出一阵极其细微、却令人头皮发麻的簌簌声!

覆盖其上的、如同骨灰般的尘埃,如同被无形的力量震荡,瞬间簌簌落下!

紧接着——

“咔…咔…嚓…”

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岩石碎裂又似骨骼摩擦的恐怖声响,从徐福跪俑的喉咙深处…不,更像是从他身体内部的核心处,沉闷地、艰涩地传来!

陈忘川和林玲珑瞬间如坠冰窟!全身的汗毛根根倒竖!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尸臭和古老尘埃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

“后退!!!” 陈忘川厉声嘶吼,一把将林玲珑和阿吉向后猛推!同时手中的短刀闪电般横在身前,刀锋直指那开始“复苏”的方士跪俑!

阿吉吓得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手中的弯刀几乎脱手!

就在三人后撤的刹那——

那尊徐福跪俑低垂的头颅,以一种极其僵硬、如同生锈机械般的动作,猛地…抬了起来!

覆盖在面部的厚重尘埃如同面具般剥落,露出了其下…一张并非石雕、也非干尸的…脸!

那张脸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如同劣质陶土般的灰白色泽,皮肤紧绷,毫无血色,更无生气!

五官的轮廓依稀能辨认出属于一个中年方士的儒雅,但那双眼睛…却是一片空洞的、深不见底的漆黑!仿佛两个通往虚无的洞口!

它抬起的头颅正对着陈忘川三人,那张灰白僵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漠然。

然而,那空洞的、漆黑的“眼窝”深处,却似乎有两点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幽绿光芒,一闪而逝!

然后,一个声音响起了。

这声音并非从它紧闭的嘴唇发出(它的嘴唇甚至没有动),而是直接从那灰白僵硬的喉咙深处、从它身体内部的核心处,如同生锈的齿轮在砂石中强行转动,摩擦着发出!

那声音干涩、沙哑、破碎不堪,带着一种不属于人间的、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却又蕴含着一种古老而冰冷的威严:

“擅…闯…始…皇…禁…地…”

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三人的耳膜和心脏上!

“该…诛…”

最后一个“诛”字出口的瞬间!

那尊徐福跪俑扶在膝盖上的那只手,猛地握紧!

覆盖其上的尘埃瞬间炸开!露出了其下并非血肉,而是同样呈现出灰白陶土色泽、却异常粗大、指节如同岩石般凸起的“手”!

更恐怖的是,它那只手并非空着!在它握紧的瞬间,一柄造型奇古、通体乌黑、剑身狭窄修长、剑格处镶嵌着一块幽绿色龟甲、龟甲上刻满诡异星图的长剑,如同从虚空中凝结而出,被它死死攥在手中!

剑锋之上,幽绿色的符文如同活物般流转,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冰冷杀意!

“诛”字余音未落,徐福跪俑那原本跪地的身体,以一种完全违背物理规律的、如同提线木偶般的僵硬姿态,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

它没有屈膝缓冲,整个身体如同被无形的线拉扯,瞬间由跪姿变成了站姿!动作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灰白的残影!

下一刻!

它手中那柄散发着幽绿星光的龟甲长剑,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划出一道冰冷刺骨的死亡弧线,毫无花哨地、带着碾碎一切的恐怖力量,朝着离它最近的陈忘川…当头劈下!

剑锋未至,那股源自上古方士的、混合着冰冷杀意和诡异星力的恐怖威压,已经如同实质的冰山,轰然压向陈忘川!空气仿佛都被这一剑冻结!

“忘川!!” 林玲珑目眦欲裂,手中的甩棍带着破风声,不顾一切地朝着徐福持剑的手臂砸去!

阿吉也尖叫着,用尽全身力气,双手举起那柄对她来说过于沉重的弯刀,胡乱地向前挥砍!

死寂的跪俑方阵前,冰冷的杀机如同风暴般瞬间爆发!

两千年前的方士首领,以这种非生非死的诡异形态,对闯入“始皇禁地”的后来者,发动了跨越时光的…绝杀!

那舰体深处沉重的“轧轧”声,仿佛也在这杀机爆发的瞬间,陡然加速!如同为这场跨越千年的审判…擂响了战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