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八个字!
如同四把裹挟着九幽寒气的冰锥,狠狠扎进了他的脑海!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林玲珑凑过来,颤抖着念出声,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历史尘埃与帝王野心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让她瞬间如坠冰窟!
“这里放着的是传国玉玺!”陈忘川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震撼,
“始皇帝给扶苏的密诏…根本不是什么‘为人子不孝,赐剑自裁’!是‘传国玉玺’!代他…登上这艘寻求长生的幽灵船!代他…成为这‘长生之地’的…主人!”
这个颠覆性的解读,让船舱内的空气彻底冻结!
如果这才是真相…那么沙丘平台上那个被赵高和李斯篡改的诏书…那个被胡亥用来逼死“扶苏”的诏书…指向的…根本就是一个早已准备好的替身!
一个注定要被牺牲、用来掩盖真龙远遁的棋子!而真正的扶苏,早已金蝉脱壳,以徐福船队核心人物的身份,藏身于这九艘驶向幽冥地底的巨舰之中!
“轰——!”
一声沉闷得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巨响,毫无征兆地撼动了整艘巨舰!
甲板剧烈地摇晃,厚厚的尘埃如同暴雪般腾起!那案几上的空茶杯猛地一跳,“啪”地一声摔在甲板上,滚烫的茶水四溅!
“啊!”阿吉吓得尖叫,死死抱住林玲珑。
“怎么回事?!”林玲珑拔出甩棍四顾,脸色惨白。
陈忘川却死死抱着那个青铜盒子,目光如同穿透了厚重的甲板和船体,射向下方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
他感觉到,一股庞大到令人灵魂颤栗的、冰冷而古老的“意志”,似乎随着盒底这四个字的现世,被彻底惊醒了!
那突如其来的剧烈震动如同巨兽的翻身,来得猛烈,去得也诡异。
沉闷的轰响和舰体的摇晃迅速平息,只留下满舱弥漫的、如同骨灰般的尘埃在惨白的手电光柱里无声飘浮。
摔碎的茶杯残片和泼洒的、早已不再滚烫的茶水(此刻反而显得更冰冷诡异)溅在甲板上,如同凝固的黑色血迹。
短暂的死寂重新笼罩。
陈忘川抱着那个冰冷的青铜盒子,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仿佛感觉不到周遭的尘埃,目光穿透了厚重的船体,投向下方那片永恒的黑暗,声音低沉得如同梦呓,带着一种洞悉千古秘密的沉重:
“传国玉玺…始皇帝…好大的手笔!好深的心机!”他缓缓抬起眼,眼中是巨大的震撼和一丝冰冷的嘲讽,
“所有人都以为…那个象征皇权的传国玉玺消失了,被项羽毁掉了……谁能想到…它竟被真正的公子扶苏…亲手带到了这里!带到了这…时间的坟墓里!”
“他带着始皇帝的终极密诏…带着帝国的气运…带着不死不灭的疯狂渴望…登上了这艘驶向幽冥的巨舰…”
林玲珑的声音带着颤抖,接上了陈忘川的话,目光复杂地扫过那优雅的船舱布置。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个失意(或者说被寄予厚望)的公子,在远离权力中心后,试图营造的最后一方“行宫”的痕迹。
就在这时——
洞窟穹顶上的海洋,一道极其微弱、却异常凝聚的冷光,如同被无形的透镜聚焦,穿透了主舰高耸的、如同枯骨般的桅杆间隙,不偏不倚地,精准地投射在了舱壁上悬挂的蟠龙宝剑柄末端——那块温润的羊脂白玉佩之上!
玉佩在冷光的照射下,瞬间变得晶莹剔透!仿佛沉睡千年的灵魂被瞬间唤醒!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直接在灵魂深处响起的颤鸣!
站在玉佩下方不远处的阿吉,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那道冷光钉在了原地!
她清澈的大眼睛瞬间失去了焦距,瞳孔深处倒映的不再是冰冷的船舱,而是一片扭曲晃动的、带着古老昏黄滤镜的光影!
“阿吉!” 林玲珑惊觉不对,想要上前。
“别动她!” 陈忘川低喝一声,目光死死盯着阿吉和那块被冷光激活的玉佩,“玉佩…是媒介!它在‘回放’!”
阿吉小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小脸因巨大的精神冲击而扭曲。
这一次,她看到的景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不再是模糊的轮廓和无声的画面,她仿佛置身于一个声音和光影都无比“真实”的场景!
在她的“视野”中——
一个身着玄色深衣、头戴玉冠的年轻男子,正背对着她(或者说背对着玉佩),凭窗而立(窗外的景象是一片混沌翻涌、无法理解的灰暗)。
他身姿挺拔如松,气质温润如玉,正是史书中描绘的仁厚公子风范。
他手中,轻轻摩挲着那柄悬挂在舱壁的蟠龙宝剑剑柄,姿态从容优雅。
他的面前,那张矮几上,一只乌黑的茶盏正袅袅升起白气。
男子端起茶盏,动作舒缓地送到唇边,轻轻呷了一口。然后,他转过身来,面对船舱(面对阿吉的视角)——
那是一张极其俊朗、带着书卷气的脸,眉眼温和,嘴角甚至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但那双眼睛深处…却燃烧着一种与温润外表截然不同的、近乎狂热的、对某种终极目标的渴望!
他开口了,声音温润平和,如同玉磬轻鸣,清晰地传入阿吉(以及陈忘川和林玲珑)的耳中:
“父皇的夙愿…终将在此实现。”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笃定的、近乎朝圣般的虔诚,“大秦…将不死不灭…享万世…千秋!”
话音落下的瞬间,阿吉的“视野”猛地向下“拉”去!
只见船舱下方(或者说是这艘主舰巨大甲板的某个位置),密密麻麻跪伏着一片人影!
他们身着秦代制式的玄甲,头盔低垂,姿态恭敬而狂热在扶苏话音落下的刹那,所有人如同演练了千百遍,猛地抬起头颅,振臂高呼!那声音汇聚成一股震耳欲聋、冲破云霄(或者说冲破这幽冥地底)的洪流,带着一种献祭般的疯狂和绝对信仰:
“始皇帝——!千秋万代——!!”
“始皇帝——!千秋万代——!!”
声浪如同实质的冲击波,在阿吉的感知中震荡!
那些甲士的面孔在狂热中扭曲,眼神燃烧着对长生和不朽帝国的绝对忠诚!
这景象!这声音!如此鲜活!如此真实!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然而——
就在这狂热的高呼达到顶点,扶苏脸上那志得意满的微笑也最为灿烂的瞬间——
阿吉的“视野”猛地一阵剧烈的、如同信号不良般的波动!
所有的色彩、所有的声音、所有狂热的人影…都如同被投入烈火的画卷,瞬间扭曲、模糊、褪色!
扶苏温润的脸庞在波动中碎裂、溶解;他手中那杯升腾着热气的茶盏,里面的液体瞬间变得漆黑冰冷;
下方甲板上那些狂热呐喊的秦军锐士,他们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抹过,从头盔、到甲胄、到血肉…在阿吉的“视野”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了簌簌落下的、惨白的、厚厚的尘埃!
前一秒还是人声鼎沸、狂信呐喊的鲜活场景,下一秒…只剩下一片覆盖在冰冷甲板上、如同巨大裹尸布般的…死寂灰白!
“不…!!” 阿吉发出一声凄厉的、不似人声的尖叫!小小的身体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猛地向后软倒!
幻象戛然而止!
玉佩上的冷光瞬间黯淡下去,恢复了温润却冰冷的状态。
船舱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阿吉瘫软在林玲珑怀里,剧烈地喘息着,小脸上布满泪水,瞳孔中残留着巨大的、无法理解的恐惧和惊骇!
陈忘川和林玲珑如同两尊石雕,僵立在原地,浑身冰冷!
他们“听”到了扶苏的话,“看”到了那些狂热跪拜的士兵,更“目睹”了那瞬间从鲜活生命化为死寂尘埃的终极恐怖!
扶苏找到了长生之地?大秦将万世不朽?
“千秋万代…” 陈忘川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每一个字都带着彻骨的寒意,“…原来…是这个意思…”
就在这时——
“咔…嚓…嚓…”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机括咬合声,毫无征兆地从三人脚下传来!
声音的来源,赫然是那张放置着空青铜盒子和徐福诏书竹简的黑色石案!
陈忘川和林玲珑悚然低头!
只见那原本浑然一体的黑色石案表面,以那个空青铜盒子为中心,竟无声无息地向内凹陷、旋转、分解!
坚硬的石质如同流沙般软化、塌陷,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那空荡荡的青铜盒子,如同祭坛上的牺牲品,随着石案的塌陷,缓缓沉入了那片纯粹的虚无之中!
整个过程无声而诡异,带着一种超越物理法则的流畅感,仿佛这石案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活着的机关兽,正在吞噬它腹中的祭品!
“盒子…!” 林玲珑失声惊呼,下意识想伸手去捞,却被陈忘川一把死死拉住!
“别碰!” 陈忘川的声音嘶哑而急促,带着一种源自本能的、巨大的恐惧,“看下面!”
就在青铜盒子彻底消失在下方黑暗中的瞬间——
“轰隆…隆…”
一阵沉闷得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震动响起!不是舰体的摇晃,而是脚下这片甲板本身在震颤!
伴随着沉重的石头摩擦声,就在青铜盒子沉没的原点位置,一个方形的、边缘极其规整的石台,如同从九幽地狱破土而出的墓碑,缓缓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从塌陷的黑暗深处升了起来!
石台通体呈现出一种死寂的、如同干涸血液般的暗红色泽,材质非金非玉,冰冷刺骨。
它的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极其复杂、精密到令人目眩的凹槽和线条!
当石台完全升起,与周围的黑色石案严丝合缝地嵌合在一起,形成一个略高的平台时,陈忘川和林玲珑的手电光柱,如同被磁石吸引般,死死聚焦在石台的中央——
那里,并非空无一物!
而是用某种无法理解的、闪烁着幽冷微光的银白色金属(或矿物)粉末,在暗红的石台表面,镶嵌勾勒出了一幅…浩瀚的星图!
星图极其繁复,无数星辰以难以理解的规律排列组合,构成一片深邃无垠的宇宙缩影。
星图的核心,是几个被特意放大、用更加明亮的银光勾勒出的古老星座图案。其中,一个形似苍龙头角、由数颗明亮星辰构成的星宿图案被着重标记出来——角宿!
而在角宿图案的旁边,赫然用古老的秦篆,镶嵌着一行冰冷而清晰的指引:
“角宿西移三度,或可活。”
“角宿西移三度…或可…活?” 林玲珑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念得无比艰难。
她猛地抬头看向陈忘川,眼中充满了巨大的惊骇和不解,
陈忘川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紧!
他死死盯着石台上那幅散发着幽冷星辉的星图,以及那行冰冷刺骨的篆字,一股前所未有的、混合着宿命感和终极恐惧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
“角宿西移三度…” 他喃喃重复着,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联系着玉角上的星图、徐福的诏书、扶苏的玉佩、以及刚才阿吉看到的瞬间化为尘埃的恐怖幻象,
“活…” 陈忘川的声音带着一种灵魂深处的战栗,
“天道玄机…不可窥视…不可名状…徐福和扶苏…他们以为找到的是不是长生…或许…他们找到的…需要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