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历六年的夏雨将汴京朱雀大街洗得发亮。范仲淹的朝靴踏过御沟边的青苔,手中奏疏的蜡封还带着川蜀特有的松烟气息。宫门前的戍卫见他走近,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杆——这位推行新政的参知政事已有半月未出现在朝会上。
"范公。"枢密副使韩琦从阴影处转出,指尖捏着片翡翠扳指残片,"成都府急递,走的是茶马道密径。"
残片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蓝晕。范仲淹的拇指抚过内侧刻痕,那里用针尖划出个"韩"字——与韩似道平日批阅公文的落款笔势相同,只是转折处多了分西夏文的凌厉。
"赵明烛查到哪步了?"
"永康军边报说..."韩琦突然压低声音,"七月七的西夏童子试,考题用的是庆历三年锁厅试旧题。"
宫墙柳枝上突然惊起几只信鸽。范仲淹的目光追着那些振翅的灰影,直到它们消失在崇文院方向——每只鸽足都系着寸许长的银鞘模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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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的垂拱殿弥漫着龙涎香也压不住的紧张。仁宗皇帝指尖轻叩御案,案头摊开的《蕃汉官制对照表》已用朱笔圈出七处。
"范卿。"天子突然开口,"朕记得景佑三年蜀中进士,多放的是利州、梓州通判?"
范仲淹的笏板在掌心转了个弧:"回陛下,当年共取进士二十七人,十九人派往西北边州。"他的目光扫过殿角垂首的韩似道,"其中七人...与茶马司过从甚密。"
"茶马司?"枢密使庞籍突然插话,"那不是该问三司使..."
话未说完,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皇城司都知跪呈密匣,匣中绢布上墨迹犹湿:"永康军急报,西夏于兴州仿建成都府学,掳宋人教授讲析科题"。
仁宗的指尖在"掳"字上顿了顿:"范卿当年巡察川蜀,可曾留意此事?"
"臣奏请彻查茶马司账册。"范仲淹突然撩袍跪下,"乞调景佑三年至今所有漕银、交子、科题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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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的政事堂飘着墨香。韩琦将一摞账册推到范仲淹面前:"三司刚送来的,缺了宝元元年至庆历二年的记录。"
账册的桑皮纸页间突然簌簌落下褐色粉末。范仲淹蘸水轻抹,茶末竟在纸面排成银鞘形状——正是赵明烛描述的"中空藏题"样式。
"有意思。"韩琦用银刀挑开装订线,"这账本用了茶马司的暗记。"
内页夹着的皮纸令二人同时变色:那是幅微缩的西北边塞图,十二处军镇旁标注着科第年份与进士姓名。静边寨的位置上,画着个正在验银的官员,面容与现任三司使周稷有八分相似。
"周大人景佑三年任利州转运判官..."韩琦的银刀突然停在某处,"图上标注他经手的银鞘,正是宝元二年西夏攻秦凤路时的行军路线!"
窗外惊雷炸响。范仲淹突然将茶汤泼向地图——水渍晕染处,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西夏文字:"以科题换隘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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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的崇文院档案库阴冷如窖。范仲淹指尖掠过积灰的木匣,突然在某处停住——景佑三年的进士题名录被人撕去七页,残存的装订线上还粘着松烟墨渍。
"范公请看。"韩琦从《武经总要》夹层抽出张发黄的试卷,"宝元二年锁厅试的‘漏题’,实为故意..."
试卷背面的批注笔迹力透纸背:"此子通蕃语,宜放静边寨"。朱批的印泥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靛蓝,与翡翠扳指残片的色泽完全相同。
书架后方突然传来书页翻动声。范仲淹拂袖转身,只见个穿绿袍的编修正仓皇合上某册——那是《续资治通鉴长编》的景佑三年卷,页面间却夹着半张茶引。
"下官...下官奉命校勘..."
韩琦的银刀已抵住编修咽喉:"谁命你查景佑三年事?"
茶引被夺下的刹那,编修咬碎了齿间蜡丸。七窍流血的身体倒下时,袖中滑出块铜雀砚碎片——内侧刻着"七月七 墨池"五个西夏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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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的枢密院偏厅门窗紧闭。庞籍将密报掷于案上:"刚到的兴州谍报,西夏童子试的考棚...全按汴京贡院规制。"
绢布上的素描令人毛骨悚然:八座考棚中央立着青铜鼎,鼎身铭文竟是庆历六年成都府乡试的考题。更骇人的是监考官员的装束——虽着西夏服饰,腰间却悬着大宋鱼袋。
"墨池会的‘滴血验卷’..."范仲淹突然用银刀划破手指,将血滴在密报边缘。
血珠竟诡异地流向某处,在绢布上勾勒出完整的凤凰纹路——与转运司银库门封的印记分毫不差。
"报!"皇城司逻卒破门而入,"永康军王舜臣将军率边军扣了兴州榷场,截获..."
呈上的铁匣中,二十七个翡翠铃舌正在无风自动。每个铃舌内部都刻着景佑三年进士的姓名,最中央那个"陆巽"二字正泛着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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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的暴雨冲刷着汴京街巷。范仲淹的马车碾过积水,车帘突然被劲风掀起——某个穿青袍的身影立在巷口,伞面上墨写的"韩"字在电光中格外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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