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实妻子刚把最后一筐新粟倒进粮仓,木叉在粮堆上划出簌簌声。田埂那头突然传来牛的嘶鸣,她直起身望去——张婆家的老黄牛正拖着旧犁在地里挣扎,犁尖陷在新肥养松的泥土里,像被黏住的蚂蚱。
"咋了这是?"她拎着草绳往那边走,见张婆的孙子狗蛋正拽着牛缰绳,小脸憋得通红,"新肥把土养得太松,旧犁一进去就沉,牛都快拉不动了!"
狗蛋指着不远处的王铁蛋:"铁蛋哥说要改犁,刘爷爷非说他瞎折腾!"
王铁蛋蹲在地上,用树枝在泥里画犁的样子,旁边堆着几块陨铁碎块。"你看这旧犁,"他扒拉着犁底的泥,"直辕太费劲儿,犁尖又钝,新土松,它就'吃'得太深。我想把辕弄弯点,再用大食精铁铸尖,保准省力。"
"胡闹!"刘老头扛着铁锤从西市方向走来,铁帽上的铁锈蹭了肩膀,"你太爷爷传下的犁样用了三代,改啥改?祖师爷的规矩是能破的?"他抬脚踢了踢陨铁,"这玩意儿淬过火会裂,去年李铁匠就赔了三石粮!"
王铁蛋红了脸,从怀里掏出张皱纸:"可织锦坊的玉娘给我画了图——她们织八重锦时,线一层压一层才结实,铁说不定也能这么锻。你看这经纬密度,淬火按这个来准成。"纸上用胭脂点标着温度,墨线画着层数,像幅歪歪扭扭的织锦。
刘老头一把抢过纸,撕得粉碎:"胡人的把戏!我这就去行会告你,让他们摘了你铺子的牌子!"
"刘爷爷!"玉娘挎着竹篮从织锦坊跑过来,篮子里装着刚浆好的丝线,"黄月英博士说,铁真能学织锦!你看这锦缎,八层线叠着织,又软又结实。"她展开锦缎,云纹一层裹着一层,在太阳下闪着光,"铁要是一层硬一层韧,准比旧犁结实。"
刘老头的儿子刘二郎突然从树后钻出来,胳膊上还沾着铁水烫的疤:"爹!我偷偷拿铁蛋哥的陨铁试了,淬过火真不裂!"他从怀里掏出块弯铁,"刚才在地里划了下,比咱家的精铁硬三成!"
刘老头瞪了儿子一眼,却忍不住捏了捏那块铁,又摸了摸自己带来的旧犁——旧犁的木柄磨得发亮,犁尖早卷了刃,像颗没牙的牙床。
建章宫的铜漏刚滴过辰时三刻。
刘妧正翻着黄月英送来的农具图纸,纸页上沾着点铁屑。侍女绿萼捧着个托盘进来:"陛下,王铁蛋托人捎来的试锻犁尖,说比旧铁轻两成。"
犁尖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刘妧用指尖弹了弹,"当啷"一声脆响。
"陛下您瞧这个!"陈阿娇掀帘而入,身后跟着两个小宦官,抬着架新铸的曲辕犁,"将作大匠刚送来的,昨儿在南阳郡试了,一头牛耕的地顶过去两头!"她让宦官把旧犁搬来对比,"你看这曲辕,比直辕短半截,妇人都能扶得住;犁底还加了个小轮子,就像织锦机的滚轴,推着走不费劲。"
刘妧蹲下身,指尖划过犁身的纹路:"这是...云纹?"
"可不是!"陈阿娇笑得眼角堆起细纹,"玉娘说照着她新织的锦缎刻的,能让铁应力分散,不容易断。卫子夫刚核了账,长安西市七十二家铁匠铺,有一半都开始打这新犁了,淬火用的都是织锦坊的废丝汤水,说比清水淬的硬三成!"
卫子夫扶着侍女进来,手里的绢帛上画着各色农具,像幅热闹的市井图。"太后,陛下,"她指着蜀郡那块红标,"李铁匠用占城稻秸秆灰淬火的锄头,挖石头地都不崩口,李农妇说能传三代;渔阳榨油坊的赵二娘更绝,把废油涂在犁铧上防锈,比猪油管用,管用到秋收都不生锈!"
绢帛边角粘着片粟叶,卫子夫拈起来笑:"这是张婆家狗蛋塞的,说新犁耕过的地,粟苗长得比别家齐整。"
殿外突然传来喧哗,平阳侯家儿媳拽着刘老头进来,老头的铁帽歪在头上,手里攥着块被撕烂的犁样:"我要告王铁蛋!他用胡铁改犁,坏了行会规矩!"
行会的周管事跟在后头,一脸为难:"太后,陛下,老刘头是咱铁匠行的老人,他说祖法不能破..."
"祖法能让牛少挨鞭子不?"王铁蛋抱着新铸的三尖播种犁闯进来,犁尖闪着寒光,"这犁一次能播三行种,深浅还一样。张婆家的地用了它,播种快了两倍,狗蛋说再也不用蹲在地里一颗一颗摆种子了!"
黄月英拎着个齿轮模型进来,齿轮上还缠着丝线:"周管事您看,这齿轮是照织锦机的提花轮改的,咬合跟经纬线似的,一点不卡壳。王老实家试过,一亩地能省半升种呢。"她转了转齿轮,咔嗒作响,像串细碎的织机声。
周管事摸着下巴没说话,旁边突然有人喊:"我支持铁蛋!"是西市的年轻铁匠赵五,"我昨儿偷偷试了层压法,锻出来的铁真不裂,比旧铁卖得贵!"
好几个铁匠跟着附和,刘老头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突然把铁锤往地上一墩:"我...我就是怕他砸了饭碗!"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