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港”没有海。所谓“港口”,是无数条悬挂在半空、由冷凝水雾与信息流光构成的“数据运河”。城市下方则是巨大的环形贫民窟——“沉渣区”。这里的空气终年弥漫着廉价止痛膏的薄荷味与旧伤未愈的酸腐气。
埃利斯蜷缩在铁皮屋角落,左臂浸泡在冰桶里。桶水被血染成淡粉色,水面漂浮着几颗刚剥离出来的、米粒大小、不规则棱面的暗红色宝石。这是她的“生息”。
在琉璃港,人皆是一本行走的账簿。神经系统是账目,疼痛是唯一被认可的流通货币。“剔骨银庄”垄断一切:租下这铁皮屋,需定期缴纳膝关节炎发的“碎晶”;购得劣质营养膏,得从牙髓炎里榨出“血钻”;更别说换取短暂逃离沉渣区、去上层“雾廊”透口气的资格,需预付肋间神经痛凝成的“棱刺珠”。
埃利斯不同。她的“账簿”天生特异。常人需痛楚刺激才能析出宝石,她的身体却像筛子,稍不注意,微小的擦碰、情绪波动甚至阳光直射都会漏出“生息”。这使她成了沉渣区的活靶子——财富本身,亦是诅咒。银庄的“收息人”像鬣狗般循迹而至。母亲为保护她,多年前将自身慢性灼痛以“百年贷”形式抵押给银庄,换取一张能遮蔽埃利斯大部分感官的“静默面纱”。代价是母亲每周需去银庄忍受一小时神经灼烧,且面纱效力随贷款利息复利增长而逐年减弱。
“埃利斯!该‘缴租’了!”门外传来收息人萨克油腻的喊声。冰桶里的手臂剧痛已麻木,新析出的生息却不足三颗。面纱缝隙中漏进的寒风都让她手腕刺痛,挤出两颗微小的宝石。
门被粗鲁推开。萨克瞥了眼桶里的宝石,嗤笑:“这点?塞牙缝都不够!要么付足,要么…”他目光猥琐地扫过她覆着面纱的脸,“摘下面纱‘折现’?听说你这脸碰一下能掉金豆子…”埃利斯护住面纱,这是母亲用永恒痛苦换来的庇护,绝不能破!
萨克突然猛踩她浸泡在冰桶中的左脚!
“啊——!”粉碎性骨折的剧痛远超面纱遮蔽极限!左足瞬间析出数十颗浑浊的琥珀色大珠!埃利斯几乎昏厥。
“对嘛!这才是好账簿!”萨克贪婪地捞起珠子,“利息给你记上!”他扬长而去。铁皮屋内,只余埃利斯急促的喘息和冰水混着血滴落的轻响。
左脚废了。埃利斯拖着简易支架,如同幽灵般在沉渣区锈蚀的管道间移动,靠着替人伪造小额“痛晶”(模仿低级疼痛)换点续命膏。面纱效力已不足三成,每一次呼吸都像吸进玻璃碴。
她在废弃的“回声井”(曾是信息垃圾倾倒处)底部,发现了一具被凝固污水半埋的骸骨。骸骨右手食指套着一枚奇特的指环——非金非石,质地像凝固的阴影,戒面嵌着一粒绝对黑暗、不反射任何光的“哑点”。
触碰到指环的刹那,一股冰冷的沉寂感顺指尖蔓延!周身嘈杂的疼痛嗡鸣(银庄植入的微型感应器提示音、身体自发析出生息的刺痛警告)瞬间被抽空!一片绝对的、真空般的寂静笼罩了她!在这片寂静中,她第一次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心脏沉重的搏动,以及骨髓深处一个微弱但清晰的呼唤:
“戴…上…”
母亲的声音!这枚“哑戒”是母亲当年在银庄忍受“百年贷”酷刑时,从自身被极致痛苦撕裂的精神缝隙中,意外凝聚出的“反物质”——纯粹的静默遗物。她藏于此,祈祷有朝一日女儿能发现它。
戴上哑戒的瞬间,埃利斯身体漏出生息的刺痛骤然消失!并非痊愈,而是所有感官信号都被那粒哑点吞噬了。如同在喧嚣的洪水中获得了一顶无形的静音穹顶。更关键的是,剔骨银庄植入她神经系统的“债息追踪器”信号也一并消失!她成了系统外的幽灵账户。
然而,寂静是另一把刀。绝对的安静剥夺了环境的预警,她撞上锋利的金属边缘也浑然不觉,直到血流如注才通过视觉发现。痛感不是消失了,是感知被强行延迟、隔离。她必须在“寂静庇护”与“生存知觉”间走钢丝。
哑戒的庇护下,埃利斯目睹了琉璃港的根基腐烂。为了刺激更多的“痛息”产出维持金融泡沫,银庄丧心病狂:
“痛膳”: 在沉渣区免费派发掺有慢性神经腐蚀剂的“救济餐”。
“感观贷”: 诱惑贫民抵押未来十年的味觉、嗅觉换取小额现息,随后通过操纵其食物环境引爆剧烈感官剥夺痛(价值更高)。
“样板间体验”: 诱骗贫民子女体验上层“雾廊”的美好,返回时激活预设的剧烈环境落差剥夺痛。
更可怕的是,“终末静音病”在沉渣区爆发。患者初期只是轻微失语,最终陷入彻底无感知的植物状态——他们不再产生痛息,沦为“坏账”。银庄的应对,竟是提前收割!将“坏账预警”者送入焚化炉,强行榨取临终前的生物电流转化为廉价“灰晶”。
暴行催化了新的金融衍生品:“静音债券”——赌一个贫民会在多久后成为坏账。富人们在雾廊优雅下注,而沉渣区的活人正在被定价、屠宰、证券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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