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像被揉皱的灰布,压在贺兰山的断崖上。陈墨站在半人高的骷髅堆里,指尖沾着未干的尸油,望着三里外那面绣着"夏"字的玄色大纛——李元昊的玄甲军正呈雁阵推进,马蹄踏碎的不仅是冻土,还有三百年前战死于此的唐军骸骨。
"老将军,右翼的阴兵要撑不住了。"身后传来清冽的女声。陈墨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阿宁,那个总爱穿月白襦裙的阴司小吏,此刻正攥着半块青铜令牌,牌面刻着的"镇"字泛着幽光。她身后跟着七具披甲骷髅,甲片上的"平原"二字被血锈浸得发暗——那是张巡的旧部。
战场另一端突然响起闷雷般的战鼓。陈墨抬头,看见一员白须老将跨着火红的战马冲出阵前,青铜面具上的饕餮纹在阴云中泛着冷光。那是廉颇,被他从长平古战场召唤而来的杀神,手中丈二长戟挑着的,正是方才还在啃食唐军尸体的青面鬼将。
"竖子敢尔!"廉颇暴喝,戟尖划破空气,竟带起实质的风刃。那鬼将慌忙甩出九根白骨矛,却被风刃绞成齑粉。陈墨眯起眼——这老卒的杀性竟比生前更盛,看来阿宁往他魂魄里加了三滴"怒泉",是用极北冰原的寒潭水混着战死者的血熬的。
"报——夏军左翼冲过来了!"传令兵的嘶喊被箭雨撕碎。陈墨这才注意到,李元昊的玄甲军并非只有一路。左侧的轻骑正贴着山坳疾驰,马背上挂着的不是寻常箭囊,而是装满人油的陶瓮。他心头一沉:那是西夏巫师的手段,人油浇在亡灵身上,能灼烧其魂魄。
"张大人,该您了。"陈墨转身对身后的灰袍身影道。张巡从阴影里走出来,腰间还挂着当年睢阳城的断戟。他的魂魄本就带着"守"的气数,此刻周身腾起淡金色的光雾,那是陈墨用三万睢阳守军的执念凝成的"守魂印"。
"廉老将军,牵制住中军。"张巡的声音像古寺的晨钟,"末将去会会这把火。"
话音未落,左侧轻骑已冲至百步外。为首的夏将举着带血的弯刀,刀身上刻着的"破阵"二字正是李元昊亲赐。张巡突然抬手,断戟指向天空——他身后腾起十二道虚影,竟是当年睢阳城破时,与他同守城头的十二员偏将!
"当年尔等随我守睢阳,今日便再守一次!"张巡的声音穿透阴云,十二道虚影瞬间凝实,手中的长枪折射出寒芒。那夏将的弯刀劈在最前面的虚影上,却像砍进了水面,虚影化作点点金粉,竟顺着刀身爬上了夏将的手臂。
"鬼、鬼缠身!"夏将惨叫着摔下马背,身上的玄甲突然裂开无数细缝,露出底下蠕动的黑鳞——原来这轻骑根本不是活人,而是李元昊用活人祭炼的"骨甲尸兵"。陈墨看得瞳孔微缩:这招他在《幽冥志》里见过,需用活人生祭七日,将魂魄封入骨中,再以邪术操控。难怪刚才那些骑兵的马蹄声里带着哭嚎。
"老将军,左翼有变!"阿宁的声音里带着焦急。陈墨抬头,正看见廉颇的丈二戟被三柄骨剑架住。那三个持剑的身影他认得——是李元昊帐下的"三煞将",生前都是北方的马贼头目,死后被用万人坑养了七七四十九年,怨气比寻常阴兵重十倍。
"老东西,你那破戟也就吓唬吓唬普通阴兵!"为首的煞将咧嘴一笑,骨剑上渗出黑血,竟腐蚀得戟刃发出嗤嗤声响。廉颇却不躲不闪,突然仰天大笑:"当年在邯郸城,某用这戟挑过的马贼,比你们三个加起来还多!"话音未落,戟杆上的红缨突然活过来,化作千万根细如牛毛的钢针,直刺三煞将的面门。
陈墨这才发现,廉颇的长戟根本不是凡品。那是用战国时赵国的"玄铁精"铸就的,本就有镇邪之效,再加上阿宁往里面注入的"将魂露",此刻竟引动了天地间的杀伐之气。三煞将的骨剑被钢针刺得千疮百孔,连人带马被钉在地上,变成三具扭曲的骸骨。
"好手段!"李元昊的笑声从玄甲军后方传来。陈墨转头,看见那玄色大纛下的身影——李元昊穿着黄金鳞甲,腰间悬着西夏皇室的"镇魂铃",每走一步,铃铛就发出刺耳的嗡鸣,震得周围的阴兵脚步踉跄。更可怕的是他的眼睛,黑白分明的瞳仁里竟浮着两团跳动的鬼火,那是用三十个活人的魂魄炼成的"鬼瞳"。
"亡灵合成师,"李元昊的声音像毒蛇吐信,"你以为搬来几个老古董就能赢我?今日我便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人屠'!"
他猛地举起右手,玄甲军中突然升起黑色雾气。那些雾气凝聚成巨大的骷髅战车,每辆战车都由百具骸骨拉拽,车上站着身披重甲的"冥将",手中的长槊足有两丈长,槊尖还滴着幽绿的毒液。
陈墨的后背沁出冷汗。这是李元昊压箱底的"九幽冥军",需要用十万生魂祭炼三年才能成型。他看向阿宁,却发现她的指尖已经泛白——镇魂铃的音波正在干扰她的控魂术,七具张巡旧部的骷髅已经出现了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