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宰头颅的光晕越来越淡了。
张小纯的指尖刚触碰到头骨,就有金色的气运顺着指缝涌来。这一次没有挣扎,没有排斥,仿佛水乳交融。他甚至能“看”到气运在体内流转的轨迹——它们正顺着经脉,一点点渗入道种,让那枚原本剔透的种子,渐渐染上了温润的金色。
“还差最后一点。”小器灵在宝扇上紧张地踱步,爪子攥得发白,“这是最后一段记忆了,千万别出岔子。”
张小纯没有回应。他能感觉到主宰头颅在轻轻震颤,像是在诉说最后的故事。眉心的玉印亮得惊人,与他体内的气运遥相呼应,形成了一道淡金色的光柱,将他与头骨连在了一起。
当未来经与过去经再次运转时,没有了天旋地转的眩晕,只有一种平静的沉降。就像一叶扁舟驶入深海,四周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却又带着奇异的安宁。
再次睁开眼时,他正站在星空中。
身下是绵延万里的仙界,仙山如翡翠,仙河似玉带,城池的灵光像散落的星辰。身旁的女子长发如瀑,素色的长裙上绣着并蒂莲,正是记忆中仙尊的道侣,姗姗。她的指尖缠着一缕银丝,正细心地为他整理道袍的褶皱。
“别太担心了。”姗姗的声音像春风拂过湖面,“逆凡师兄只是暂时走了岔路,总有一天会想明白的。”
张小纯——此刻应该叫他道尘——望着远处的黑雾,没有说话。那片黑雾盘踞在仙界边缘,像一块丑陋的伤疤,里面隐约能看到黑色的蝗潮在翻涌。他知道,那是周凡,是他失散多年的哥哥,是如今被整个星空称为“魔头”的逆凡。
“数千万修士已经整装待发。”身后传来长老的声音,“只要仙尊一声令下,我们就能荡平黑雾,斩杀逆凡!”
道尘的目光落在黑雾深处。那里有一艘巨大的战舟,船身的鳞片在黑雾中闪烁,正是当年黑雾谷里的那一艘。这些年,逆凡就是靠着这艘战舟,吞噬了一个又一个世界,让黑色蝗潮越来越壮大。
“再等等。”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疲惫,“他是我师兄,是姗姗的亲师兄,更是……”
“更是那个当年为了给你抢馒头,被蝗虫啃噬的哥哥。”姗姗轻轻握住他的手,指尖微凉,“我知道。可你看那黑雾边缘的尸骨,看那些被蝗潮吞噬的修士,道尘,你不能再等了。”
道尘闭上眼。脑海里闪过两个画面:一个是少年周凡背着他在雪地里奔跑,棉袄裹在他身上,哥哥只穿着单薄的单衣;一个是逆凡站在战舟船头,黑袍猎猎,周身的黑色蝗潮遮天蔽日,那双曾经护着他的眼睛里,只剩下冰冷的疯狂。
“他说要找剑魔之花。”道尘喃喃自语,“他说只要吞噬此花,就能突破主宰境,成为真正的剑魔。”
“那是传说!”姗姗的声音带着急切,“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他已经杀了太多人了!”
就在这时,黑雾突然剧烈翻涌起来。
逆凡的身影从黑雾中走了出来。他还是穿着那身黑袍,只是袍子上沾满了暗红色的血迹,脸上的腐烂已经蔓延到了脖颈,露出的白骨上,缠着黑色的蝗须。可他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像两颗燃烧的黑炭。
“道尘,姗姗。”逆凡的声音很平静,却让数千万修士同时握紧了法宝,“你们来了。”
“师兄,跟我们回去吧。”姗姗往前走了一步,并蒂莲的灵光在她周身亮起,“师尊临终前说,只要你肯回头,仙界永远有你的位置。”
逆凡笑了。那笑容在腐烂的脸上显得格外狰狞:“回去?回哪里去?回那个看着我被蝗虫啃噬却见死不救的仙界?还是回那个把我当成魔头的星空?”
他抬手一挥,黑色蝗潮突然散开,露出了战舟船头的图案——那不是骷髅,而是一朵含苞待放的黑色花朵,花瓣上还沾着细碎的星光。
“你们看,它快开了。”逆凡的声音里带着痴迷,“只要再吞噬一个仙界,再熄灭一片星空,它就会彻底绽放。到时候,我就能成为剑魔,就能……”
“就能什么?”道尘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压抑了太久的痛苦,“就能让那些被你杀死的人活过来?还是能让当年的周凡回到雪地里?”
逆凡的身体猛地一颤。
“我是你弟弟啊!”道尘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嘶吼,“你当年为了保护我,敢跟壮汉抢窝头;为了让我活下去,宁愿自己啃树皮!你告诉我,那个哥哥去哪里了?!”
黑色蝗潮突然躁动起来,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逆凡的眼眶里第一次露出了挣扎,腐烂的脸上似乎有泪水滑落,却在接触到空气的瞬间,化作了黑色的蝗虫。
“他死了。”许久,逆凡才开口,声音冷得像冰,“死在被蝗虫啃噬的那一刻,死在你们把我当成魔头的那一刻。”
他猛地看向姗姗,目中的痴迷突然变成了疯狂:“师尊说,你是天生的灵体,只要吞噬了你,剑魔之花就能提前绽放!”
黑色蝗潮如潮水般扑向姗姗!
道尘的反应快如闪电。他一把将姗姗护在身后,周身的灵光骤然爆发,仙界的气运在他体内疯狂运转,形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可就在这时,他看到姗姗突然对他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了一抹凄美的笑容。
“道尘,照顾好自己。”
姗姗的身体突然化作了漫天光点,不是被蝗潮吞噬,而是主动融入了那朵黑色的花。并蒂莲的灵光与黑色的花瓣交织在一起,那朵含苞待放的剑魔之花,竟在这一刻缓缓展开了一片花瓣。
“不——!”
道尘的嘶吼响彻星空。他眼睁睁看着姗姗的灵光被花朵吸收,看着逆凡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看着那朵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花,在战舟船头绽放出妖异的光芒。
“现在,它真的快开了。”逆凡转身走向战舟,黑色蝗潮再次将他吞没,“道尘,下一个,就是你了。”
画面在这里骤然破碎。
张小纯猛地从主宰头颅旁弹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最后三成气运如决堤的洪水,涌入他的体内!道种发出震耳欲聋的嗡鸣,金色的光芒从他周身爆发出来,天尊大圆满的壁垒在这一刻轰然碎裂——太古境的气息,如旭日东升,瞬间席卷了整个仙界废墟!
他跪在宝扇上,泪水混合着鲜血滑落。姗姗最后那抹笑容,逆凡眼中的挣扎,道尘撕心裂肺的嘶吼,都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刚才。
“原来……仙后眉心的钉子是这么来的。”小器灵的声音带着哽咽。
张小纯没有说话。他能感觉到体内的气运已经彻底与道种融合,太古境的力量在经脉里奔腾,甚至连引杀神通都变得更加圆融。可他此刻心里想的,却不是突破的喜悦,而是逆凡最后那个转身的背影。
主宰头颅的光晕彻底消失了。那颗巨大的头骨在星空中缓缓变淡,化作了漫天光点,像是完成了使命的星辰,终于归于尘土。
“他不是魔头。”张小纯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却坚定,“他只是……迷路了。”
宝扇缓缓升空,向着剑魔仙域的方向飞去。张小纯站在扇沿,望着星空深处——那里,或许有一艘黑色的战舟,还在等待着剑魔之花的绽放;或许有一个叫逆凡的修士,还在腐烂的身体里,守护着当年那个雪地里的承诺。
而他,必须去终结这一切。不仅为了魁皇朝,为了公孙婉儿,更为了那个在雪地里,把棉袄让给弟弟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