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望在第十七次砸碎碗碟时,终于摸到了藏在灶台缝里的那把柴刀。
铁锈味混着河泥的腥气扑面而来,刀柄湿滑得像沾了黏液。他攥紧刀,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这是他第一次在循环里找到“新东西”,或许,这就是打破僵局的关键。
母亲和王婆的身影已经消失了,堂屋里只剩下那桌永远吃不完的饭菜。红烧肉在碗里微微起伏,像某种活物的呼吸,青菜叶上的黑斑正一点点扩大,爬满整个盘子。
他必须找到循环的根源。
冲出堂屋的瞬间,他直奔河边。老石桥在暮色里泛着青灰色,桥洞下的阴影比之前更浓,像一张张开的巨口。他记得王婆说过“要填河”,记得母亲碗里的肉泛着河腥气,记得每次经过石桥时,那只从水里伸出的手总在拉扯他的脚踝。
问题一定在河里。
他趴在桥栏上往下看。墨绿色的河水依旧平静,却在他低头的瞬间,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倒影——不是他的脸,而是一个浑身湿透的少年,头发贴在额头上,嘴唇青紫,脖颈处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汩汩地往水里淌着血。
那是十五岁的自己。
陈望的呼吸骤然停止。他终于想起了被遗忘的事——十五岁那年夏天,他和同村的几个孩子在河边游泳,王婆的孙子小宝不小心滑进了深水区。他跳下去救人,却被惊慌失措的小宝死死缠住,两人一起往下沉。
他最后看见的,是小宝惊恐的脸,和河底那些缠绕着水草的、惨白的石头。
后来,村里人说小宝是自己淹死的,王婆哭得差点晕厥过去。而他被路过的村民救了上来,醒来后就忘了这段记忆,只留下怕水的后遗症。
“你把他推下去的。”
王婆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陈望猛地回头,看见她站在桥中央,怀里抱着个小小的、湿漉漉的身影,正是小宝。孩子的眼睛瞪得滚圆,嘴里不断往外吐着浑浊的河水,脖颈处同样有一道伤口,和倒影里的少年一模一样。
“你怕他把你拖下去,就把他的头往石头上撞。”王婆的声音像淬了冰,“我看见了,我在桥洞下洗衣服,看得清清楚楚。”
陈望浑身冰凉。零碎的记忆碎片突然涌进脑海——挣扎的水声,小宝指甲抠进他胳膊的刺痛,还有额头撞上石头的钝响……原来他不是忘了,是不敢记起来。
“他冷啊。”王婆低头抚摸着小宝冰冷的脸颊,“河底太黑了,他一个人怕得慌,总想找个人作伴。”
她猛地抬头,眼睛里迸发出疯狂的红光:“你说,把你填进河里,他会不会就不冷了?”
话音刚落,河水里的倒影突然动了。十五岁的自己从水里伸出手,指甲泛着青黑,死死抓住了陈望的手腕。一股巨大的拉力从水下传来,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桥栏外倾斜。
他看见河底的淤泥里,散落着无数根白骨,有的还套着小小的鞋子——那是村里历年失踪的孩子。而最深处,一个模糊的黑影正缓缓上浮,轮廓像极了小宝,却长着无数只缠绕在一起的手。
“救……救命……”陈望挣扎着去抓柴刀,却发现刀柄不知何时变得黏腻湿滑,像被剥下来的人皮。
王婆抱着小宝,站在桥栏边,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别怕,阿望。填了河,就不会再循环了。”
她高高举起了手里的红漆木槌,槌头上的刻字终于清晰——不是“王秀莲”,而是用暗红的血写的“陈望”。
河水漫过脚踝的瞬间,陈望听见了无数个孩子的哭声,从河底深处传来,像无数根冰冷的针,扎进他的骨髓里。
他低头看向水面,这一次,倒影里的少年咧开嘴,朝他露出了一个和王婆一模一样的笑容。
循环,好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