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海风中带着一丝即将破晓的寒意。
燕王朱棣的主力舰队,如同一片沉默的乌云,在幽暗的海面上静静地停泊着。所有的灯火都已熄灭,只留下星辰与月光,为这支庞大的钢铁军团镀上一层冰冷的银边。旗舰“靖海神舟”那高耸入云的舰艏,如同一只史前巨兽的头颅,无声地凝视着东方那片模糊的陆地轮廓。
全舰队都在等待,等待一个决定命运的信号。
突然,寂静被打破。一艘通体漆黑、船身低矮的“飞鱼哨船”,如同一支黑色的箭矢,破开浪花,从前方的黑暗中疾驰而来。它灵巧地避开了一艘艘巍峨的宝船,最终精准地停靠在了“靖海神舟”的舷梯之下。
一名精悍的斥候军官,正是周全,他怀抱着一个用鲨鱼皮包裹的信筒,仿佛抱着自己的心脏,三步并作两步地飞奔上甲板,单膝跪地。
“启禀燕王殿下!斥候都指挥使林远,遣卑职送回绝密军情!”
朱棣早已等候在甲板之上,他身披玄色大氅,在海风中纹丝不动,宛如一尊铁铸的雕像。他没有多言,只是伸出手。
信筒被呈上。朱棣亲自解开三重防水封口,从中取出一卷羊皮地图和一份厚厚的报告。他转身走入灯火通明的船长室,身后,姚广孝、朱能、张玉等一众心腹文武,早已屏息肃立。
巨大的海图被“哗啦”一声,在宽阔的指挥桌上铺开。
那是一张前所未有之详尽的博多湾地图。水深、暗礁、潮汐、航道,标注得清清楚楚;岸防、兵力、村落、地形,描绘得一丝不苟。尤其是图上用红蓝两色笔迹标注出的敌我态势分析,更是让在场的所有将领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已经不是一份情报,而是一把早已磨砺到极致、只待刺出便可一击致命的解剖刀!
“好!好一个林远!好一个海东青!”朱棣的眼中爆发出慑人的精光,他一拳砸在桌案上,发出一声闷响,“有此图在手,东瀛九州,已是本王的囊中之物!”
他手指点在图上,声音沉稳而有力,开始了他的战前部署。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冷的铁块,掷地有声。
“诸位请看,”他的手指划过博多湾,“林远查明,此地由大友氏盘踞,然其主力远在五十里外的府内城。沿岸守军不过三千,工事简陋,形同虚设。更妙的是,其南方的菊池氏,与大友氏乃是世仇,双方正在边境陈兵对峙。此乃天赐良机!”
道衍和尚捻着佛珠,微微一笑:“殿下,此诚所谓‘一犬吠形,百犬吠声’。大友氏与菊池氏相争,国已不国,民心尽丧。我王师此来,名为征伐,实则应行‘吊民伐罪’之举。登陆之后,当立刻张榜安民,言明天兵乃为终结战乱而来,凡归顺者,秋毫无犯。如此,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先生所言,正合我意。”朱棣颔首,随即目光转向麾下众将,杀气陡然升腾,“但安民之前,必先立威!要用雷霆万钧之势,一战打断大友氏的脊梁骨!让他们,乃至整个东瀛都明白,谁才是这片土地新的主人!”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下达具体的作战命令,整个船舱的气氛瞬间凝固到了冰点。
“传我将令!”
“第一阶段,‘雷霆净海’!”
“命舰队所有炮船,于丑时三刻,抵达预定炮击阵位。卯时正刻,万炮齐发!本王不要节约炮弹,用半个时辰,将博多湾沿岸所有可见的敌军哨塔、营寨、栅栏,统统给本王从这图上抹掉!要让炮火的轰鸣,成为东瀛人的第一声晨钟!”
“第二阶段,‘双龙抢滩’!”
“朱能!”
“末将在!”朱能魁梧的身躯猛地一震,声如洪钟。
“你率第一、第二两个万人卫,为左翼,主攻香椎海岸!登陆后,不惜一切代价,向东建立防御正面,顶住敌军可能来自府内城的增援!”
“张玉!”
“末将在!”另一位身经百战的悍将张玉出列。
“你率第三、第四两个万人卫,为右翼,主攻箱崎海岸!登陆后,迅速向西侧山丘推进,为炮兵营抢占制高点!”
“第三阶段,‘鹰巢筑城’!”
“命神机营与工兵营,跟随右翼登陆。一旦占领西侧高地,立刻建立炮兵阵地!将所有‘洪武大将军炮’运上岸,构筑足以俯瞰整个博多湾和内陆平原的永久性火力堡垒!本王要让这座鹰巢,成为悬在所有东瀛大名头顶的一把利剑!”
“此三步,环环相扣,缺一不可!”朱棣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本王只有一个要求:快!准!狠!天亮之前,本王要在这博多湾的沙滩上,看到我大明燕王的旗帜!”
“遵命!”
众将齐声怒吼,眼中燃烧着嗜血的战意。一张由情报、火炮和钢铁意志编织而成的天罗地网,悄然张开,即将笼罩在沉睡的博多湾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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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正刻。
东方的天际,刚刚露出一丝鱼肚般的灰白。博多湾,如同一面沉睡的镜子,静谧而祥和。岸边的渔村里,偶尔传来一两声犬吠,随即又归于沉寂。大友氏的守军哨塔上,几个打着哈欠的足轻(低级步兵),正裹紧单薄的衣服,抵御着黎明前的寒气。他们谁也不知道,在他们视线无法触及的海雾深处,数百个黑洞洞的炮口,已经像死神的眼睛一样,对准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