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那悬浮框中不断减少的猩红数字(13:48…13:47…),冰冷的数字每一次跳动,都像一把小锤敲在他紧绷的神经上。他又艰难地、带着一种深切的无力感,瞥了一眼自己完全无法动弹、每一次呼吸都带来钻心刺痛的左肩。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英雄末路与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极致憋屈感——尤其是,这“犬”还是自己召唤兽搞出来的“客服系统”!——如同北地最酷寒的冰潮,带着刺骨的绝望,将他从头到脚彻底淹没。连思维都仿佛被冻僵,只剩下那倒计时冰冷的滴答声在脑海中无限放大。
就在商鞅的视线几乎要将那悬浮的蓝光屏幕冻结、撕裂,内心那名为理智的堤坝在怒火的狂涛冲击下岌岌可危时,静养室那扇厚重的、据说能隔绝大部分能量波动的合金门,被无声地推开了。
没有脚步声,没有气息波动。
逸一像一缕没有重量的青烟,或者说一个在现实世界投下的虚淡影子,悄无声息地“飘”了进来。她手里依旧拎着那个标志性的牛皮纸奶茶袋,只是今天的款式换了。粉色的纸杯,杯壁上印着硕大饱满的草莓图案和张扬的“芝芝莓莓”字样,杯口密封的薄膜被吸管戳破,顶端还残留着一抹可疑的、仿佛融化冰淇淋般的白色奶盖痕迹。
她整个人透着一股刚脱离被窝不久的慵懒。眼角微微耷拉着,带着点未散尽的睡意,松散束在脑后的马尾辫有些毛躁,几缕不听话的碎发俏皮地翘着,在从窗户透进来的晨光里勾勒出细碎的金边。她似乎对房间里紧绷到快要爆炸的低气压毫无所觉,或者说,毫不在意。
进门后,她那双没什么焦距、仿佛永远蒙着一层薄雾的眸子,先是漫不经心地扫过床上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最好熟人也别近)的冰冷气息、脸色比身下床单还要惨白几分的商鞅,随即,目光极其自然地滑到了悬浮在他鼻尖前、依旧闪烁着幽幽蓝光和刺目倒计时的“獬豸五星好评问卷”上。
她的眉梢,极其细微地向上挑动了一下。幅度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像平静湖面被微风拂过时荡起的一丝涟漪,但其中蕴含的情绪,却绝非平静——那是一种混合着“果然如此”、“有点意思”以及“不出所料”的、极其微妙的了然。
“早。”她开口,声音带着刚睡醒特有的微哑和一丝被冰饮浸润过的凉意,没什么诚意地打了个招呼,仿佛只是路过的邻居随口寒暄。随即,她径直走向靠窗的那张矮几,将手中的奶茶杯“嗒”的一声轻响放在桌面上。接着,只听“噗”的一声轻响,吸管被她精准地插进了杯口的薄膜里。
商鞅没有回应。此刻,他全部的意志力正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弓弦,死死压制着两股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力量:一股是焚心蚀骨的怒火,叫嚣着要砸碎眼前这亵渎的碎片,哪怕后果是引来那该死的“MAX级回访”,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另一股,则是左肩伤口处一阵猛似一阵、如同无数钢针在骨髓里搅动的剧痛,疼得他牙关紧咬,下颌的线条绷得像随时会断裂的岩石。
他紧抿着毫无血色的薄唇,每一个细微的呼吸都牵扯着伤口,带来一阵阵令人窒息的抽搐。额角的冷汗,无声地滑落。
逸一抱着她那杯粉红色的冰沙混合物,吸溜了一大口。冰凉甜腻的液体滑过喉咙,让她满足地眯了眯眼,像一只被顺毛的猫。然后,她才慢悠悠地转过身,后背懒洋洋地倚靠在冰凉的窗框上,双臂环抱在胸前——这个姿态让她那身略显宽大的运动服勾勒出一点随意的曲线。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商鞅,目光在他因强忍剧痛而微微颤抖的身体、惨白如纸的脸庞,以及鼻尖前那个如同催命符般的蓝光问卷上来回逡巡。
那眼神,清澈却又深不见底,带着一种纯粹观察者的兴味,像是在动物园里兴致盎然地围观一只被新安装的、极其复杂的益智玩具困住的、正烦躁得龇牙咧嘴的猛兽。
“啧,”她咽下嘴里的冰凉甜腻,终于开口,声音混着冰沙带来的凉气,平铺直叙得没有一丝波澜,“你们神兽界……现在服务流程挺规范啊?”她空着的手随意地抬了抬,指尖遥遥点了点那悬浮的问卷界面,“售后回访都整上了?用户体验至上?”
商鞅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到,猛地转头瞪向她!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此刻几乎要喷出实质性的怒火,目光锐利如刀,直刺逸一的面门:“你!” 一个字,裹挟着冰碴与火星,从齿缝里迸射出来。
“我怎么?”逸一又吸了一口奶茶,腮帮子微微鼓起,将那点慵懒的睡意彻底冲散。她一脸平静地回视着商鞅,眼神无辜得近乎天真,仿佛真的只是在询问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问题。“我就是个路过的安全顾问,临时工,拿钱干活,按合同办事。”她空着的手随意挥了挥,像是在拂开一缕并不存在的烟尘,“喏,獬豸大人,”她下巴朝那悬浮框努了努,“它要你打五星,你打就是了。磨磨蹭蹭的,多伤和气?” 语气轻松得如同在讨论今天的早餐该加糖还是加盐,与商鞅的滔天怒火形成了荒诞到极致的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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