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京城的气氛如同绷紧的弓弦。
林衡下狱,奉国公府闭门谢客,太子称病不朝的消息,如同无声的惊雷在暗流中滚动。
街头巷尾的议论被无形的力量压制着,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
悦来客栈天字号房。
卫斋站在窗边,透过一条细缝,警惕地观察着楼下街道。
他脸色苍白,眼下乌青浓重,紧抿的嘴唇毫无血色,几日之间,仿佛瘦脱了形。
傅伯谦则坐在桌旁,看似闭目养神,布满皱纹的脸上却是一片死灰。
“先生……”卫斋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一种走投无路的绝望,“子怡她真的招了,把我们都供出来了?”
他至今无法相信,那个与他相伴多年,温柔可爱的温子怡,竟然会是北狄的长公主。
傅伯谦缓缓睁开眼,浑浊的老眼里是深不见底的疲惫:“斋儿,到了这个地步,她招与不招,还重要吗?”
他的声音苍老而沙哑,“秦休既然敢当众点出我们的名字,海捕文书已下,就说明他早已掌握,或者说,早已认定了我们的身份。”
“温子怡的身份不过是给了他一个更名正言顺的借口,让皇帝下定决心罢了,她落在秦休手里,受尽酷刑招供是迟早的事。”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凉,“或许她在极度痛苦之下,被秦休用话诈出了什么…但无论如何,秦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你更应该在意的是,为什么温子怡能够清楚的知道,我们那么多的事情?”
傅伯谦眼神中透着冷意:“温子怡到底是北狄的长公主,充做农女潜伏在你身边多年,那都是因为她发现了你的身份,想要借机来到京城完成任务回到北狄。”
“看来,温子怡对你从始至终都是利用居多。”
卫斋猛地一拳砸在窗棂上,木屑刺破皮肤都浑然不觉,他的眼中迸射出疯狂的恨意。
“都怪秦休和姜清宁!都是他们设的局,一定是姜清宁那个贱人,她早就察觉了我们的身份,故意引子怡上钩,是她害了子怡,是她害了我们!”
“现在说这些,于事无补!”傅伯谦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萦绕着一种濒临绝境反而被逼出的狠戾,“当务之急是活下去!秦休的网已经张开,京城内外必然布满了眼线,我们必须尽快离开!”
“离开?能去哪里?”卫斋颓然地靠在墙上。
“天下之大,何处还有我们容身之地?前朝…前朝早已烟消云散,旧部…旧部也被秦休短短几日之内逼得树倒猢狲散……”
巨大的失败感和绝望,几乎将卫斋吞噬。
傅伯谦颤抖着手指打开面前的盒盖,里面是一块颜色泛黄的旧绢布,以及一枚小巧的雕刻着奇异云纹的青铜令牌。
“天无绝人之路。”傅伯谦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这是你父亲…当年留下的最后一条退路,旧部虽散,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我们去江南,那里还有当年你父亲的旧党,当年殿下暗中扶持的一股势力,名义上是水匪,实则是我们埋下的一颗钉子。”
“寨主欠着你父亲天大的人情,且寨中多是对前朝心存眷念的遗民,这令牌和密信就是信物,只要我们能活着抵达江南,潜入云泽,就还有一线生机,只要我们不死,总有东山再起之日!”
他将旧绢布和青铜令牌郑重地塞进卫斋手中,卫斋低头看着手中的东西,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中的绝望被求生欲和复仇的火焰取代。
“好,我们去江南!”卫斋咬牙道,将令牌和绢布紧紧攥在手心,指节发白,“但是先生,在离开之前……”
他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杀意沸腾,“姜清宁!此仇不报,我卫斋誓不为人,若非她收留又暗中窥探,若非她与秦休勾结设局,子怡不会落入秦休之手,我们也不会落到如此境地,我要她死!”
傅伯谦看着他眼中几乎失去理智的疯狂,心中暗叹仇恨已经蒙蔽了他的心智。
此刻刺杀姜清宁,无异于飞蛾扑火,自投罗网。
但…若不让卫斋发泄这股滔天恨意,恐怕他根本撑不到江南。
老狐狸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的算计,他沉吟片刻,缓缓道:“斋儿,姜清宁身边必有秦休布下的暗卫,强攻宁阁,无异送死,不过…她那个堂妹,姜月柔,如今不是也住在宁阁吗?”
卫斋一怔:“姜月柔?那个三房的小姐?”
“正是。”傅伯谦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商氏带着她和离改嫁,寄人篱下这种滋味定然不好受。”
他压低声音,是恶意的揣测:“而且前几日撷芳园事发,她似乎表现得异常惊慌,恐怕…是知道了些什么不该知道的。”
“先生的意思是?”卫斋眼中凶光闪动。
“我们手中还有几个潜伏在京城尚未暴露的暗子。”傅伯谦声音冰冷,“让他们设法在姜月柔身上做点文章,制造点意外,比如让她无意中听到些关于姜清宁心机深沉、利用她传递消息害了温子怡的流言…”
“再比如,让她发现一些能证明姜清宁与秦休早有勾结、甚至对温子怡身份心知肚明的蛛丝马迹…挑拨离间,让她们姐妹阋墙。”
傅伯谦冷笑:“若能引得姜月柔对姜清宁心生怨恨,在宁阁内部生出乱子,甚至做出些不理智的举动,那便是我们浑水摸鱼,给姜清宁致命一击的良机。”
“借刀杀人?”卫斋眼中爆发出残忍的快意,“老师好计策,就算杀不了姜清宁,也要让她后院起火,寝食难安,让她尝尝被至亲之人背叛的滋味!”
“此事需快,更要隐秘。”傅伯谦叮嘱道,“我们今夜子时,便从秘道出城,江南之路凶险万分,能否抵达就看天意了。”
当夜,子时刚过。
悦来客栈后院,一处堆放杂物的逼仄角落,一块看似寻常的青石板被无声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