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官道铺满碎金般的阳光,何辑与刘楚玉并骑而行。
白衣男子微微倾身,替身侧绯衣公主挡去横斜的枝桠,两人衣袍在风中交叠的模样,像极了古画里的神仙眷侣。
车轿内,普蛮死死攥紧窗纱。
“阿兄……”她声音发颤,“若没有那些恶僧,若碧落教不曾将我劫掠,又或者昌黎王没有派追兵杀我们。”
她一顿,染着蔻丹的指甲掐进掌心,留下四道月牙形的血痕,“我本该是能配得上他的。”
唐免擦拭佩剑的手顿了顿:“公主?你是说?”
他顺着普蛮视线看去,见阳光下的刘楚玉宛如仙子,缓声道:“可她待你不错。”
“是啊!”普蛮倏地笑起来,眼底却结着冰,“给我上药,替我惩处恶僧,还假好心的带我们回京。”
她一把扯开衣领,看向锁骨下狰狞的烫伤,“可她施舍的模样,比烙铁还叫人疼。”
不远处传来刘楚玉与何辑的笑声。
普蛮凝眸望去,见何辑正躬身为何她系紧松动的披风带,指尖在玉扣上停留了三息。
“你觉得刘楚玉如何?”她偏头看向一侧唐免。
唐免收剑入鞘:“天姿国色,人美心善。”
闻言,普蛮双眸如血,一把拔下发间银簪。在唐免惊愕的目光中,她毫不犹豫地将簪子狠狠刺入掌心!
“公主!你疯了?”唐免瞳孔骤缩,手中长剑“咣当”一声掉落。
他一把扯下腰间束带的软布,不由分说抓过普蛮鲜血淋漓的手,替她包扎伤口。
“你是疯了吗?!”他声音沙哑,眼底翻涌着难以掩饰的疼惜。
普蛮却笑了,笑得凄艳又疯狂。她任由鲜血顺着指尖滴落,染红唐免的衣襟。
“兄长才见刘楚玉几日,便对她心生好感……”她声音轻得像是叹息,却字字淬毒,“可见她属实得男人心。我要怎么做才能从她手里抢到何辑?”
唐免手上动作一顿,粗粝的指腹擦过她掌心的伤口。
“啊!兄长你弄疼我了。”
“对不起。你刚才说什么?”
“我要何辑。”
“胡闹!”唐免厉声喝道,手上却放轻了力道,小心翼翼地将软布缠上她的伤口。
普蛮却不依不饶,染血的指尖猛地攥住唐免的衣领,逼他直视自己:“兄长真的不喜欢刘楚玉吗?”
唐免眸色一沉,倏地苦笑。
“我本就不喜欢她。”他嗓音低沉,带着北地男儿特有的粗犷,“宋国女子柔弱如柳,风一吹就倒。”
他猛地捏住普蛮的下巴,逼她抬头,“我唐免要喜欢,也是喜欢北魏雄壮威武、能骑马挽弓的好女郎!”
普蛮呼吸一滞。
唐免的目光太过灼热,烫得她心尖发颤。
可下一秒,她却一把推开他,笑得讽刺又悲凉。
“是吗?”她缓缓站起身,染血的裙摆逶迤在地,像一朵糜烂的花,“那兄长为何……不敢看我?”
唐免伫立原地,双拳紧握,关节咯咯作响。
普蛮却已转身凝视窗外。
那里,两人并肩徐行,白衣男子自路边采撷一朵硕大海棠,置于女子发间,两人谈笑风生,其乐融融。
普蛮的掌心再度溢血。她死死盯住那刺目的一幕,将银簪用力插回发间。
她要铭记这痛。
驿站的桐油灯在穿堂风中飘摇,火苗闪烁不定。
普蛮紧握手中浸满火油的帕子,眼中掠过一抹决绝,蓦地推翻烛台。
刹那间,火舌 “轰” 地窜上纱帐,火势如恶兽般迅速蔓延,浓烟滚滚。
“阿兄,走水了!” 她尖声呼救,声音里满是惊恐。
弦月、何辑、唐免三人几乎同时察觉异常,步伐稳健地朝着起火处疾行而去。
弦月身轻如燕,足尖轻点地面,如飞鸟般掠过飞檐,顺手抄起水缸旁的木桶。
唐免一马当先,奋勇救人,何辑在最后面,白色衣袂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当三人撞开浓烟滚滚的房门时,普蛮正蜷缩在火舌肆虐的窗棂下,纱衣已被火焰灼得残破不堪,栗色长发垂落在眼前,勾勒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普蛮“踉跄”着向何辑扑来,发丝散乱,纱衣半解,栗色长发还缠绕着火星,整个人显得柔弱无助,像一只迷途的羔羊。
“大人救我!”她声音娇柔中带着一丝哭腔,滚烫的指尖“不经意”地划过他颈侧动脉。
唐免见此情形,眼眸深处掠过一抹阴霾。
何辑眉头紧蹙,奋力推拒着,然而她却如附骨之蛆般死死纠缠,鬓边的金步摇划过他的脖颈,留下三道深深的血痕。
“松手!”何辑的怒喝伴随着呛人的浓烟。
普蛮突然喉咙一甜,鲜血喷洒在他胸前,在洁白的衣料上晕染出刺目的红梅。
驿站的火势依旧凶猛,热浪扭曲着空气。
刘楚玉手持烛灯而来,绯色的寝衣被火星照出细密的孔洞,露出颈部一抹雪白。
她目光静静地落在何辑怀中——
普蛮衣衫不整地倚靠在他臂弯里,栗色的长发散乱,苍白的面庞上泪痕未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