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州的雨季总是来得突然。龙编城上空,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随时会压垮城墙上的旌旗。细雨如丝,将丞相府前的黑幡浸透,沉重的幡布在风中翻卷,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如同无数冤魂在雨中挣扎哀鸣。
青石板路上,暗褐色的血迹早已渗入石缝,却仍能看出三日前那支队伍经过时的惨烈。十八名玄甲卫护送着陈宫的灵柩归来时,只剩五人还能站立。他们的铠甲上插满了箭矢——武陵特产的铁竹箭,箭头淬了蛇毒,中箭者无不在剧痛中抽搐而亡。
"丞相灵柩到——"
嘶哑的喊声穿透雨幕,惊起屋檐下一群乌鸦。它们扑棱着翅膀飞向阴沉的天际,叫声凄厉。府门前的侍卫们盔甲上凝结着水珠,却无人敢动一下擦拭。自三日前那支残兵护送灵柩归来,整个龙编城便笼罩在一种诡异的寂静中。
灵堂内,七十二盏鲛油灯将楠木棺椁照得通明。陈宫的遗体经过精心整理,换上了崭新的朝服,腰间佩着他生前最爱的青铜尺。然而再高明的殓容师也无法完全掩盖那道从左颊贯穿至脖颈的狰狞伤口——那是武陵城巷战时,东吴暗桩的弯刀留下的致命伤。
棺椁前的灵位上,金漆书写的"大夏丞相文成侯陈公宫之灵位"在灯光下泛着冷光。香炉中三柱安魂香已经燃了一半,青烟袅袅上升,在灵堂顶部形成一片薄雾。
"父亲......"
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突然划破灵堂的寂静。陈泰踉跄着冲进灵堂,甲胄上还带着海水的咸腥和战火的焦灼。三天前他正在锡兰岛清剿罗马残军,接到飞鸽传书时,父亲的鲜血已经染红了武陵刺史府的石阶。他日夜兼程,换马不换人,终于在今日赶到。
陈泰重重跪在灵前,甲叶撞击青砖发出沉闷的响声。他的手指颤抖着抚过冰冷的棺木,在父亲交叠的双手上停留。那双曾经执笔绘制过无数战船图纸、演算过千百道军械公式的手,如今僵硬如石,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武陵城的泥土。
一滴热泪砸在棺椁旁的铜尺上,沿着精密的刻度蜿蜒而下。陈泰突然注意到棺椁角落放着一个精巧的铜制模型——那是父亲最后设计的蒸汽艨艟,甲板上的炮台还能三百六十度旋转,烟囱里甚至能冒出模拟的蒸汽。
"是淬了蛇毒的百炼钢。"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陈泰回头,看到年轻的帝王蒋毅不知何时已站在灵堂门口,手中握着一柄断裂的弯刀。刀身暗纹如蛇鳞,刃口泛着诡异的青紫色。
"武陵暗桩的制式兵器。"蒋毅缓步上前,将断刀放在灵前,"刀身上的纹路与三年前我们在东海截获的那批东吴密探武器一模一样。"
陈泰的拳头狠狠砸在青砖上,指节迸裂的血珠溅到棺椁上,在楠木表面留下几点暗红。他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前浮现出父亲临终前的画面——白发苍苍的老人倒在血泊中,手中还紧握着未完成的水道图纸。
堂外突然传来整齐的金铁交鸣声。十二名格物营士兵推着三门轮式火炮经过庭院,黝黑的炮管上雨水滴落,在青石板上砸出一个个小坑。这些新式火炮的炮膛内壁刻着螺旋纹路,是陈宫生前最后完成的设计,能将炮弹射程提高三成。
"陛下!"陈泰突然拔出佩剑,寒光闪过,掌心顿时鲜血淋漓。殷红的血滴在灵位前的青铜香炉里,发出"嗤嗤"的声响。"臣请随征东吴!血债血偿!"
蒋毅的目光从陈泰流血的手掌移到陈宫灵位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抬手示意侍从上前,后者捧来一个鎏金铜匣。蒋毅从中取出一叠绘着精密格线的绢布,在棺椁上缓缓展开。
那是陈宫未完成的东吴水道图,长江各段水深、暗礁、潮汐时间标注得密密麻麻,却在武陵附近戛然而止。图纸右下角有一行小字:"吴人狡诈,水路多伏,慎之慎之"——这是陈宫生前最后的笔迹。
"传令。"
帝王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灵堂的空气为之一滞,连雨声似乎都减弱了几分。侍从们立刻铺开军事地图,笔墨准备妥当。
"赵云、高顺部已占江陵。"蒋毅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着赵云顺长江而下,经乌林、夏口、柴桑,直达建业;高顺经华容道、蒲圻、柴桑,至建业。两军水路并进,互为犄角。"
他的手指继续移动:"张虎、张涛、庞博控南郡,清剿东吴残军,防止其反扑、回援,同时防范曹魏来袭。"指甲在"曹魏"二字上重重一敲,发出清脆的声响。
"黄忠、张辽部已占丹阳、广陵。"蒋毅的目光转向东方,"着黄忠率王磊攻秣陵至建业,张辽率句容攻吴郡。赵统、蔡甸守丹阳、广陵,防御北面之敌。"
灵堂外雨势渐大,雨滴砸在瓦片上的声音如同战鼓。蒋毅的声音也随之提高:"甘宁、吕建部已封锁东海,断江东海路。着甘宁登陆会稽,据钱塘江口,防止孙权南逃;吕建率舰队封锁海路,预防扶桑吴军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