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
《大吴刑验录》载:" 毒杀者,必留痕。或在齿在甲,或在肤。晋商票号的九转朱砂,含硫量异于常品,遇尸血则显鹰纹,此乃验毒之要诀。" 德佑十六年冬,代王府暖阁的青砖上,玄夜卫百户萧显的指痕里,一点暗红朱砂正成为揭开通敌大案的钥匙。
老人七十仍沽酒,千壶百瓮花门口。
道傍榆荚仍似钱,摘来沽酒君肯否。
萧显的喉结突然剧烈滚动,像有团火在喉咙里燃烧。他刚要开口呼救,指尖已死死抠住青砖,指缝间渗出的血珠里,混着一点暗红粉末。暖阁里的丝竹声戛然而止,众人眼睁睁看着他蜷缩在地,甲叶碰撞的脆响渐渐微弱,最终只剩指甲刮擦砖石的刺耳声。
谢渊冲过去时,萧显的瞳孔已散大,但右手仍保持着握拳的姿势。"掰开他的手。" 谢渊的声音压过众人的惊呼和代王的呵斥,林缚用银簪小心翼翼挑开死者的指缝,一点朱砂在烛火下泛着金属光泽,形状竟与泰和号票号的防伪印记神似。
代王的侍卫长突然喊道:"定是这百户畏罪自戕!" 伸手就要去拽尸体,谢渊却一脚踩住死者的手腕,指腹碾过那点朱砂:"自戕者会死死攥着罪证?" 目光扫过暖阁,"这朱砂," 顿了顿,"就是杀人者的名帖。"
兵部尚书的象牙箸落地,他下意识摸了摸袖中 —— 那里藏着半张泰和号的银票,朱砂印记与死者掌心的粉末如出一辙。左副都御史端着的茶盏在案上磕出细纹,茶水溅湿了袍角,他去年收受的泰和号 "炭敬",此刻正化作冷汗顺着脊背滑落。
代王的长史突然高声下令:"快将尸体抬出去!别污了王爷的宴席!" 却被谢渊厉声喝止:"《大吴刑律》规定,命案现场非勘验官许可,不得擅动!" 他从怀中掏出都察院的勘验令牌,铜质令牌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本御史今日就要在此验尸。"
林缚注意到,站在角落的泰和号掌柜正悄悄后退,袍角扫过案脚时,带落了一枚刻着飞鹰纹的玉佩 —— 与王林私矿出土的标记完全相同。这细微的动作没能逃过谢渊的眼睛,他突然问:"掌柜的玉佩,倒是别致,不知在哪买的?" 掌柜的脸瞬间惨白如纸。
谢渊没让仵作动手,亲自查验萧显的口鼻。死者嘴角残留着马奶酒的腥气,但牙龈处有细微的青黑色,这是鹤顶红中毒的典型症状。"中毒至少半个时辰," 他掰开死者的嘴,一股苦杏仁味扑面而来,"用酒送服,毒性发作更快。"
林缚在死者的靴底发现了半张揉碎的纸,展开后是泰和号的取款凭条,日期正是今日午后,金额赫然是三百两白银。"百户今日去泰和号取过钱," 他的声音发紧,"这朱砂," 指向凭条上的防伪印记,"与死者掌心的粉末," 顿了顿,"出自同一矿脉。"
代王突然拍案:"一派胡言!三百两不过是寻常取款!" 谢渊却冷笑:"寻常百户月俸不过三两,哪来三百两存银?" 他将凭条凑到烛火前,背面用盐水写的 "马槽藏银" 四字渐渐显形 —— 与马厩暗窖的发现形成呼应。
谢渊让人取来三只白瓷碗,分别倒入清水、醋和酒,将死者掌心的朱砂粉末分置其中。清水碗中,朱砂沉底后聚成飞鹰纹;醋碗里,粉末渐渐融化成暗红色;最关键的酒碗中,竟浮出细小的金箔 —— 这是泰和号独有的 "九转朱砂" 工艺,金箔含量比官票高出三成。
"全大吴只有涿州矿的朱砂能做出这种效果," 谢渊的指节叩着碗沿,"而涿州矿的朱砂," 目光如刀剜向代王,"三年来只供应给泰和号。" 他转向掌柜:"本月你们给多少人用了这种朱砂?" 掌柜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缚突然想起查抄马行时的发现,从怀中掏出一小袋朱砂样本,倒入酒碗中,浮现的飞鹰纹与死者掌心的完全重合。"这是从王记马行搜出的," 他盯着代王,"当时马夫说,是泰和号的周掌柜送来的 ' 标记 '。"
谢渊让人立刻拘传泰和号的账房先生,同时命玄夜卫包围票号。半个时辰后,账房被押到暖阁,怀里还揣着未烧尽的账册。林缚从灰烬中挑出残片,上面 "萧显" 二字旁,记着 "取银三百两,付盐引十张" 的字样。
"盐引?" 谢渊的目光陡然锐利,"百户为何会有盐引?" 账房先生的脸在烛火下扭曲:"是... 是周龙让他转交的,说... 说交给出纳就有重谢。" 周龙的名字一出,代王的脸色瞬间灰败 —— 这正是盐引密信中提到的 "掌钱虎"。
兵部尚书突然插嘴:"许是百户贪赃枉法,被周龙灭口!" 谢渊却拿出萧显的述职文书,上面详细记录了他跟踪泰和号马队的经过,最后写道:"马队将盐引交予瓦剌商队,接头地点在黑风口。"
被玄夜卫从票号带回的出纳,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见了萧显的尸体当场瘫软。"是掌柜让我给百户的酒里加东西,"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说只要让他喝下,就给我五十两银子。" 他指着桌上的酒壶,"那壶马奶酒," 顿了顿,"就是从票号带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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