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大吴御膳房档》载:"德佑十四年腊月廿三,文华殿设鹿鸣宴,赐宴治河能臣谢渊。" 殿中铜炉燃着合香,烟气缠绕着獬豸纹烛台,将谢渊袖口治河图补丁的影子投在金砖上,恍若铁犀镇河的剪影。御案上的黄河鲤鱼蒸腾热气,却掩不住谢渊眼角的余光 —— 他注意到殿角侍候的宦官,腕间竟缠着镇刑司的獬豸纹绦带,那是王真余党才有的标记。
吏人不怕严,只怕廉;
民人不怕官,只怕贪。
廉者,民之表也;贪者,民之贼也。
文华殿暖阁,德佑帝萧桓亲手为谢渊斟酒,玉壶嘴沿的獬豸纹在烛下泛着冷光:"谢卿治河三载,朕听闻徐州仓改建时,匠人曾以血书留证?" 他夹起一筷黄河鲤鱼,鱼腹刀工暗合治河图上的曹州险段。
谢渊的验粮锤轻触案头,锤头映出宦官袖口的异常:"陛下,去年决口时,李二柱老人断指按结,血渗进磁粉绘的堤图。" 他望着盘中曹州麦饼,想起查案时发现的镇刑司密信,"今岁麦饼能上御案,正赖匠人以命护粮。"
德佑帝忽然放下玉箸,目光扫过殿中随宴的六部官员:"朕近日闻得,有司竟称百姓建言为 ' 妖言 ',谢卿以为何解?" 话尾微顿,意味深长。
谢渊离席跪地,衣摆拂过金砖上的獬豸纹 —— 与镇刑司缇骑的腰牌纹样相同。"陛下," 他抬头望向殿中高悬的《大吴律》,"妖言者,多为贪吏讳言民苦。百姓典锅写建言,非妖言,乃民言;匠人刻名于堤石,非犯上,乃守法。"
户部尚书周崇礼的咳嗽声突兀响起,袖中滑落半片桑皮纸,边缘火漆印正是镇刑司私驿标记。谢渊视而不见,继续道:"定仓粮借贷法,是《大吴律》' 仓库收支 ' 条的细解;刻匠人姓名,是让百姓做活的 ' 风宪官 '。"
德佑帝身子前倾,玉镇纸下压着的《民情条陈》露出一角:"卿常言 ' 以民为天 ',天在何处?"
"在百姓指缝的泥沙里,在匠人断指的血痂中。" 谢渊想起涿州废窑的匠人白骨,"去岁查镇刑司私矿,匠人将磁粉塞进贪吏账册,这不是天听,是什么?"
殿外忽起北风,吹得獬豸旗猎猎作响。谢渊注意到刑部侍郎陈松年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袖口,那里绣着与镇刑司密信相同的暗纹。"陛下," 他朗声道,"臣近日收到密报,有人将治河余银转入瓦剌商队,账目却记在灾民头上。"
陈松年的酒杯 "当啷" 落地,酒水渗进金砖缝隙。德佑帝的目光掠过他苍白的脸,转向谢渊:"朕已着玄夜卫彻查,谢卿可记得,太祖设獬豸为风宪官徽,正是要辨忠奸于秋毫。"
谢渊的验粮锤轻轻敲击案头,惊起梁间燕雀:"忠奸之辨,不在徽记,在民心。就像这黄河水,清浊自分,不容掩盖。" 他望向周崇礼,对方正用帕子擦拭袖口,却不知帕角绣着的,正是镇刑司私矿的矿脉图。
德佑帝抚掌而起,宦官捧出朱漆木盒,金丝绒上 "清正良臣" 玉印泛着冷光。印纽獬豸昂首,印文用山西紫铜铸造,笔画间嵌着细碎磁粉:"此印仿神武皇帝旧制,獬豸角可触贪,紫铜身可镇腐,磁粉能应民心。"
谢渊双手接过,印纽獬豸的角尖,恰与他治河图上铁犀的犄角方向一致。他忽然想起,在镇刑司遗址挖出的密信,封口处正是这种紫铜印泥:"陛下,臣愿以此印为秤,量尽天下贪腐之弊;以磁粉为眼,察遍官场藏污之处。"
德佑帝指着窗外铁犀:"朕命匠人在犀腹刻卿之名,非为彰功。" 他的声音低沉,"去年镇刑司纵火焚仓,是百姓用身体护下粮册;今岁赐印,是要让天下知:官心连民心,方能河清海晏。"
宴毕,德佑帝亲书圣旨,黄绫上的朱批未干: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朕闻 "民为邦本,本固邦宁",谢渊治水,凿石为堤,刻民于心,其功在河渠,其德在风宪。今赐 "清正良臣" 玉印,纽雕獬豸,取其明辨;文铸紫铜,取其坚韧;粉嵌磁石,取其感应。
尔当以法为绳,丈量百司贪墨;以民为天,倾听闾阎疾苦。遇官蠹则獬豸触之,临民瘼则磁石吸之。印在则纪纲在,纪纲在则社稷安。勿负朕托,勿负匠人之血、百姓之望。
德佑十四年腊月廿三
谢渊将玉印供奉在都察院大堂,印旁立着百姓送的铁犀小像。老河工李二柱摸着印纽獬豸,断指在紫铜上留下淡淡血痕:"谢大人,这印比俺们铸的铁犀重,重就重在 ' 民心 ' 二字啊。"
后堂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玄夜卫千户林缚捧来密报:"大人,周崇礼与瓦剌商队的文书,在镇刑司旧驿发现!" 谢渊看着密报上的紫铜印泥,与玉印材质相同,"去查陈松年袖口的矿脉图,那是镇刑司私矿的标记。"
验粮锤在手中转动,锤头的曹州沙粒簌簌而落 —— 那是治河时留下的,也是查案的线索。谢渊忽然明白,赐宴上的平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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