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桢记

第309章 玉腕罗裙双荡桨,鸳鸯飞近采莲船(1 / 1)

卷首语

《吴史?职官志》载:" 凡朝会,言官当廷陈事,,辨明是非。"德佑十年冬,奉天殿内烛影摇红,七十二箱案宗列于丹墀,紫铜封条在晨光中泛着冷霜。谢渊捧笏而立,腰间关防与殿角" 正大光明 " 匾额相映,一场关乎社稷安危的朝会,正随着德佑帝的问询拉开帷幕。

涌金门外柳如烟,西子湖头水拍天。

玉腕罗裙双荡桨,鸳鸯飞近采莲船。

辰初,天光刚刺破紫禁城厚重的云层。奉天殿内烛火摇曳,与檐角漏下的微光交织,在金砖地面投下斑驳暗影。德佑帝萧桓微微前倾身躯,十二串冕旒随之轻晃,玉珠相撞发出细碎声响。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丹墀下整齐排列的七十二箱案宗,紫铜封条在光影中泛着冷冽的光,每一道封蜡裂痕都似在诉说三晋大地上的隐秘往事。殿内空气仿佛凝固,满朝文武屏息静待,唯有香炉中升起的青烟袅袅,缠绕在蟠龙柱间。终于,德佑帝开口,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谢卿巡晋半载,可有所获?"

辰初的奉天殿内,龙涎香混着烛油气息在金砖地面凝结成霜。谢渊执象牙笏板过顶,赤红色獬豸补服在摇曳烛火中泛着冷光,喉结微微滚动 —— 那方刻着 "天宪" 的铜质关防,此刻正隔着官服硌得肋骨生疼。"臣遵旨整肃山西,得十二事以闻。" 他的声音撞在蟠龙柱上,惊起梁间积尘簌簌而落。

袍袖扫过案箱时,紫铜封条发出细微的铮鸣。谢渊掀开最上层箱笼,按察司印泥的裂纹在光影中如蛛网蔓延:"首整吏治,纠劾贪吏百二十员。" 指尖抚过《考成簿》泛黄纸页,三十七枚暗红指印像凝固的血迹,"每案俱备三重铁证 —— 耆老画押的口供、带骑缝章的账册底本,以及《大吴律》对应条文。" 他特意将 "骑缝章" 三字咬得极重,余光瞥见班列中吏部尚书王翱的喉结剧烈颤动。

左都御史陈智突然跨出半步,绯色官服下摆扫过丹墀青砖发出刺啦声响。他的笏板叩击地面,声音比平日高出三度:"听闻谢大人在泽州核减赋税,可知户部未发蠲免文书?"

"陈大人是在质疑三司会签的效力?" 谢渊抬手示意,吏员即刻捧上裹着油纸的《税粮实征册》。第十五卷封皮的朱砂批注已然晕开,三方大印的印泥高低不平 —— 布政使司的印角沾着泥土,按察司的朱砂混着血丝,都转运盐使司的印泥里甚至嵌着半截稻芒。"此册经三方核验," 谢渊猛地撕开油纸,几片干瘪谷壳随着冷风滚向陈智脚边,"平阳府虚报夏税麦三千石,臣依《神武二十三年蠲免例》..." 他的指尖突然停在某行被茶水洇湿的字迹上,"陈大人可凑近瞧瞧,这些被篡改的数字下,还留着算盘珠子的压痕。"

陈智的指节捏得笏板咯咯作响:"擅改赋税,不怕违了《大吴会典》?"

"陈大人的《会典》怕不是读岔了卷!" 谢渊甩出击鼓般的冷笑,袖中滑出折页。朱笔圈注的 "永熙九年蝗灾例" 旁,密密麻麻批满蝇头小字,"卷三十八明载:灾伤过七分,督抚有权先斩后奏!" 他突然举起《泽州灾情图》,画中饿殍的眼睛竟用百姓衣料碎片拼贴而成,"树皮剥尽,观音土充饥," 声音突然沙哑,"若守着死规矩,三晋百姓的白骨能堆到太行山巅!"

殿内嗡鸣声骤起。陈智下意识回头望向王翱,却见对方正盯着笏板内侧 —— 那里用墨笔写着 "谨呈晋王殿下钧鉴" 的残字。

谢渊趁机展开《河东盐政章程》,纸页间滑落半片盐晶。"盐运使李正私分晋王三成盐税," 他的指甲划过 "分润银五万两" 的记录,墨迹重叠处能辨出至少五次修改痕迹,"这是他用算盘杆反复刮擦的证据。" 捧出的账册边缘残破,盐运司大印的朱砂里混着细沙,"看看这印泥," 谢渊突然将账册怼到陈智面前,"和晋王府上月进贡的朱砂矿粉,出自同一矿脉!"

"仅凭账目就攀扯宗藩?" 陈智的声音发颤,"《皇吴祖训》写得明白..."

"好个祖训!" 谢渊猛然转身,箱笼里翻出的熔蜡炉残件还带着焦糊味。半枚指纹深嵌在蜡痕里,纹路间卡着细小的红胶土颗粒:"这是潞安驿站搜出的伪造符验模具," 又掏出烧得只剩半截的《镇刑司密档》,残页上 "晋王长史司" 的落款依稀可辨,"与晋王府火漆印用的是同一种胶泥 ——" 他突然扯开《晋王府物料账》,被茶水晕染的页面下,显影出 "十二坛陈醋实为蜡料" 的原始记录。

死寂中,德佑帝冕旒剧烈晃动:"陈卿作何解释?"

"这... 这是诬陷!" 陈智的笏板当啷坠地,砸在青砖上迸出火星。谢渊示意玄夜卫呈上素绢,拓片上的指纹与蜡模严丝合缝,甲沟处的残缺连形状都分毫不差。"驿丞王顺血书在此," 染血的供状展开时,还能闻到浓重的铁锈味,"他亲眼所见,晋王次子左手小指缺角,正是按捺印模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