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灵宫第三纵队驻守的“断脊关”,是扼守天穹城西南门户的最后一道屏障。关墙由暗沉如血的巨型条石垒砌,历经千年战火冲刷,墙体上布满了刀劈斧凿的痕迹和早已干涸发黑的斑驳血迹。关墙之外,便是被称为“埋骨荒原”的无垠死地。狂风永无止境地呼啸着,卷起暗红色的沙尘,如同亿万亡魂在哀嚎呜咽。空气中弥漫着铁锈、腐土和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沉重得令人窒息。
关墙之下,一片连绵的土丘如同大地隆起的疮疤,沉默地铺陈向远方。这便是第三纵队的“英灵冢”。没有墓碑,没有铭文,只有插在土丘顶端、早已被风沙侵蚀得只剩半截的残破兵刃,或是一块刻着模糊编号的石块,标示着长眠于此的亡者身份。他们是血灵宫最底层的基石,是战死沙场、尸骨无存的普通军士。
涵婓身披暗红色的统帅战袍,独自一人,缓步行走在这片沉默的坟冢之间。狂风卷动她的袍角和发丝,拍打在脸上,带着沙砾的刺痛。她身后十丈外,十名血刃卫如同融入阴影的石雕,沉默地拱卫着。自黑风隘口一战后,这支凶兵对她已无半分质疑,冰冷的忠诚如同他们手中的刀。
她的靴底踩过松软的、带着暗红色泽的沙土,每一步都异常沉重。手中紧握着“血怒”巨刃的刀柄,那冰冷的触感和刀身内蛰伏的凶煞意志,并未带来多少安全感,反而让她时刻警醒着自身与幽冥蛊毒那诡异的联系。帝君兽仍在营中沉睡,伤势虽暂时稳定,但本源枯竭和异化反噬的阴影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赤瞳坐镇中军,处理着堆积如山的军务,以及因军需被劫而愈发捉襟见肘的后勤压力。
巡查军坟,既是职责,也是涵婓寻求片刻喘息的方式。看着这些无名坟冢,她仿佛看到了无数个可能的自己。若非帝君兽,若非那焚血破枷的决绝,她早已成为这荒原上某处不起眼的土丘。权力、责任、阴谋、幽冥…重担压得她喘不过气,唯有在这片埋葬着卑微与牺牲的土地上,才能感受到一丝残酷的真实。
她停在一个低矮的土丘前,上面斜插着一柄锈迹斑斑、只剩半截的断刀。她蹲下身,拂去刀柄上的浮沙,指尖触碰到冰冷粗糙的金属。没有名字,只有刀柄末端一个模糊的、被反复摩挲的数字——“柒叁贰”。一个普通的、可能连血核都未曾融合的底层军士。
“安息吧。”涵婓低语,声音被狂风瞬间撕碎。
就在她指尖离开断刀刀柄的刹那,一股极其微弱、却冰冷刺骨的寒意,毫无征兆地从脚下的沙土深处渗出,顺着她的指尖,瞬间窜入体内!
那寒意并非寻常的冰冷,而是带着一种阴邪、死寂、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幽冥气息!它如同跗骨之蛆,沿着涵婓的手臂经络急速向上蔓延,目标直指她心脉处蛰伏的蛊毒!
“唔!”涵婓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心脉处的蛊毒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毒蛇,猛地窜动起来,墨绿色的阴冷气息瞬间弥漫开来,与那股来自地下的幽冥寒气疯狂纠缠、共鸣!剧痛如同无数根冰针,狠狠刺入她的心脏!
“统帅!”十名血刃卫瞬间察觉异样,如同离弦之箭般扑来!冰冷的杀气瞬间锁定涵婓脚下的地面!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轰隆隆——!”
以涵婓所站的那个编号“柒叁贰”的坟丘为中心,方圆百丈的沙土地面,如同被抽空了根基的朽木,毫无征兆地、猛烈地向下塌陷!塌陷的速度快得惊人,仿佛大地张开了一张贪婪的巨口!
涵婓只觉得脚下一空,身体瞬间失重,混杂着腐朽骸骨碎片和冰冷沙土的洪流,裹挟着她向下坠落!她本能地想要催动灵力,但心脉处蛊毒与地下寒气的剧烈冲突让她气血翻腾,灵力运转瞬间滞涩!
“保护统帅!”血刃卫的怒吼在头顶炸响!离得最近的两名血刃卫毫不犹豫,如同两道血色流星,紧跟着涵婓纵身跃入急速扩大的陷坑!另外八人则如同鬼魅般散开,手中长刀出鞘,冰冷的刀气纵横交织,瞬间在陷坑边缘布下一道临时的防御屏障,警惕地封锁四周,防止可能的袭击。
下坠!无止境的下坠!
头顶的光线迅速被吞噬,四周是翻滚的土石和令人作呕的、混合着尸骸腐朽气息的阴冷狂风!涵婓在混乱中竭力调整身形,那条跟随她跳下的血刃卫一左一右,试图抓住她的手臂。但下坠的力量太大,土石冲击不断,三人如同狂风中的落叶,在黑暗的陷坑通道中翻滚碰撞。
“砰!砰!砰!”
沉闷的撞击声不断传来,是身体撞在坚硬岩壁上的声音。不知下坠了多久,仿佛坠入了九幽地狱的深处,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带着铁锈甜腥的粘稠气息扑面而来!
“噗通!”“噗通!”“噗通!”
三人先后重重地砸入一片冰冷、粘稠的液体之中!
刺骨的冰冷瞬间包裹全身!涵婓呛了一大口腥甜粘稠的液体,浓烈的铁锈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无数生命精粹腐败沉淀后的气息直冲鼻腔,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