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膳房的铜制漏壶滴到第七滴水时,苏小棠掀开了天膳阁的门帘。
晨雾还未散尽,三十个御膳房高级厨役已在廊下排成两列。
他们腰间的银质庖丁佩饰在雾中泛着冷光——这是她昨日命人新制的,每枚佩饰内侧都刻着“金、木、水、火、土”与“风、雷、冰、霜”九种纹路,对应九灶使的灶火属性。
“今日试菜,考的不是刀工火候。”苏小棠站在青石板上,声音比平日更沉,“每人领三斤新采的春韭,一坛未开封的十年陈酿。”她指尖掠过案上蒙着蓝布的竹筐,“春韭要生切,酒要冷浸,最后用你们最擅长的灶火煨半柱香。”
人群里传来抽气声。
生切春韭最易失鲜,冷酒浸菜会夺本味,更别说用各自灶火煨——这分明是要逼他们暴露灶火特性。
陈阿四挤到最前面,腰间的玉牌撞得叮当响:“苏掌事这是考厨艺还是考探宝?御膳房规矩是……”
“陈掌事忘了?”苏小棠突然笑,指尖轻轻敲了敲他腰间的玉牌,“昨日陆三公子亲自下的令,天膳阁试菜期间,所有规矩以我为准。”她看见陈阿四脖颈的青筋跳了跳,却到底闭了嘴退开。
后厨的灶火次第燃起时,苏小棠钻进了最里间的小灶房。
这里只留了一口紫铜煨罐,罐里是她凌晨亲手备的“五行归元汤”——五样主食材分别对应金木水火土,汤里还撒了碾碎的木樨花,那是母亲从前用来调和木火的秘方。
“木生火,生而不克。”她默念着,掌心按在煨罐沿上。
金纹从腕间爬上来,像活过来的赤链蛇,在皮肤下随着灶火节奏跳动。
前几次用本味感知,总像被人抽干力气,但这次不同,当木樨的甜香裹着汤里的黄芪味钻进鼻腔时,她突然打了个寒颤——
是味道!
她能清晰尝到汤里的枸杞带着宁夏沙地的干涩,红枣核里还残留着未晒透的潮气,连煨罐底那层焦糊的米渣,都泛着苦中带甘的麦香。
苏小棠踉跄着扶住案几,眼眶发热。
自三个月前过度使用能力导致味觉衰退,她以为这辈子都尝不到食物本味了,可此刻金纹跃动得越凶,她的感官反而越清晰。
“原来不是毁灭……”她对着汤面呵出白雾,倒影里金纹连成火焰形状,“是驯服。”
漏壶的水声突然变急。
苏小棠扯下围裙塞给小徒弟,转身往御膳房西北角走去。
那里有间积灰的旧窖,她昨日翻遍了御膳房百年账册——二十年前的冬夜,最后一任掌事就是在这窖里“失足”摔断了腿,而账册上“旧窖封存”的朱批,恰好盖着灶灵会的火纹印。
“搬开第三块青石板。”她蹲在窖门前,看着两个小太监用铁钎撬动石板。
霉味混着潮土味涌出来时,她眼尾的金纹猛地一跳——下面不是想象中的空窖,而是一道向下延伸的青砖台阶,墙缝里嵌着已经发黑的火漆,正是灶灵会特有的“灶火封”。
“去拿我的鎏金匣。”她对跟来的小徒弟说,声音发紧。
匣里装着她用三年时间收集的“火气感应粉”,是用灶膛灰、赤焰草和九灶鼎的残片磨成的,只要有带灶火气息的人经过,粉会在月光下显出金色纹路。
当最后一撮粉撒在台阶口时,窗外的夕阳正把御膳房的琉璃瓦染成血红色。
苏小棠直起腰,后腰的酸意像针在扎——这是连续使用能力的预兆,可她反而笑了。
她知道今夜会有人来,可能是灶灵会的余孽,可能是想夺九灶之力的权臣,甚至可能是……
“苏掌事!”小徒弟的声音从门外撞进来,“陆三公子送来的乌木匣,说要您亲自收着。”
苏小棠接过匣子时,指尖触到匣底刻着的小字:“旧窖夜访,我在西墙第三棵槐树下等。”她把匣子收进柜中最深处,转身时瞥见台阶口的感应粉在暮色里泛着极淡的金光——还没到深夜,已经有痕迹了。
月上中天时,御膳房的更夫敲响了三更。
苏小棠趴在窗台上,望着酒窖方向。
风卷着落叶掠过青石板,突然,她瞳孔骤缩——台阶口的感应粉正沿着砖缝蜿蜒,像一条金色的小蛇,正往地脉深处游去。
她抓起案头的短刃塞进袖中,另一只手摸向腰间的响簧——那是陆明渊特意给她的,一拉就能发出鹰鸣。
可手指刚碰到响簧,窗外的槐树上传来极轻的叩击声,三长两短,正是他们约定的暗号。
苏小棠最后看了眼旧窖方向,金纹在腕间烧得发烫。
今夜注定无眠,而她要等的鱼,终于咬钩了。
她的指甲几乎掐进窗台木缝里。
这感应粉是用九灶鼎残片磨的,只有沾过灶灵会秘法的人经过才会显形。
前两日查账册时,她特意翻出二十年前旧案:上一任掌事摔断腿那晚,正是灶灵会火祭前七日。
如今火祭将至,感应粉提前显迹,分明是有人急着探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