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香策山河

第141章 我要救他(1 / 1)

她也有好几日未见着崔题了,自肃国公突然亡故,她和崔题的计划也遭到些许阻扰。

如今她与徐焕已经租下了纸坊,与几个老博士也商议过了采买何种器具,便连纸坊的女工,也由甜水苑的姐妹们自发召唤,招来了不少,就等着如火如荼地开工,可是因为这一桩变故,她对“官督民办”讲义堂的期许忽然有些落空。

以崔题如今的名声,当真还能推得动新政么?

潘令宁隐忍下忧虑,轻轻地叹息:“没什么,徐焕,如今姐妹们,还能听到朝中的风声么?”

“你是说……潜伏在高官宅邸的内宅姐妹们?”

潘令宁轻轻点了点头。

徐焕摇了摇头:“那赵九娘伏诛,‘林公子’的皮囊被揭开证为林氏贵戚操控的代号,鬼樊楼已经被打得七零八落,其余乌合之众四下逃散,哪还有什么信息密网?如今愿意赎身归附我们的姐妹都出逃出来了,剩下的,也甘愿做内宅平凡的姬妾,早没人打听这些消息了!”

“也是一件好事,可为何,延朔党迟迟还没有动静呢?难道鬼樊楼没了,他们不期待物色下一个舆论傀儡?”

“令宁可是在忧思三哥的事情?”徐焕轻轻抓着她的手,想给予她安抚。

潘令宁看着徐焕,眼中泛起一丝愧疚与悲悯的微光。

她和崔题酝酿捣毁延朔党的计划,还未曾与外人说道,便是齐物书舍的东翁和齐远,她也还未提一字,更遑论徐焕了。

本着不应当予外人知晓内情,以免干扰计划的忧虑,她只把心计深埋,可是,这件事毕竟有些危险。

或许之前崔题查办鬼樊楼,盛宠正隆之时算不上危险,可以崔题如今人人喊打的处境,便显得危险了。

思索一番,潘令宁决定还是给徐焕选择权,她不该自私,拉人下水,误人前程!

“徐焕,你可曾听闻延朔党?”

徐焕点了一下头:“世人称他们为妖党,蛊惑人心,尤其是读书人的人心最有手段!”

“你在鬼樊楼之时,可有替那林公子传递此妖党有关的消息?”

徐焕摇了摇头:“我等传递的,只是朝中的消息,当时鬼樊楼的确秘密收集朝中政要的消息!”

潘令宁心道:此妖党还挺谨慎,看来之前皆是与鬼樊楼秘密勾连,若非崔题深查此妖党已久,谁又能看得出来?

“我将重开讲义堂,你可曾猜到,我为何费尽心思也要重开已被查封的讲义堂?”

徐焕又摇了摇头:“令宁做事一向有自己的思虑,就像当初你带着我捣毁鬼樊楼,我也依言按照你的计划行事,最终功成名就。我已见识了你的胆识、谋略、人品,和道义,因而不论你做什么,我既然已经决定追随你,便也不会忧虑多疑,我和姐妹们只管相信你!”

“徐焕,我将同崔相公推行新政,我将铲除延朔妖党,你还会支持我吗?”

徐焕便有些讶然,似乎被吓到了,悄悄松开她的手,小心翼翼说道:“崔相公……他不正是……奸佞?包括五年前,他推行的新政……也被称之为祸国殃民的蠹政……”

“他不是奸佞,新政也不是蠹政!新政当年曾废除了导致我家破人亡的衙前役,江南无数濒临破产的中上白户得以喘息,我们曾经感激新政。如果没有崔相公推行新政,我潘家和无数的中上白户根本看不到生机,此等利民的新政怎么是蠹政呢?而推行此政的崔相公,又怎么能是奸佞?

“我等击鼓鸣冤状告鬼樊楼之时,也是崔相公鼎力相助才逼迫太后断腕求生舍弃鬼樊楼,如果他是奸佞,为何心中存着赤诚的道义?”

徐焕眼眸微转,一阵忧思,似乎随波逐流的偏见,稍稍受到了改观。她道:“可是……这件事犹如在狂风巨浪中驾驶帆船,随时有倾覆之忧,恐怕很难……

“令宁的家人已几尽不存了,潘家几乎只剩了你,泉下的父母应当不希望令宁涉足危险之地。你如今拿到了落雁纸的秘方,有望东山再起,又何必去掺和这等身死的大事?”

“当然是因为,我不甘心家人白白被弊政逼得身死,更不甘心此等弊政几十年如一日横行天下危害如潘家一般无权无势的白身民户,更不希望一个异国的延朔妖党,竟能搅合得我等国朝外忧内患,上下不得安宁!

“若国家风雨飘摇,我就算心存大度,不计较父母兄长死因,拿着落雁纸配方令辟他处东山再起,难道我就可以保证我的事业不再遭受任何弊政的打击,或者在风雨飘摇的时局下可以苟全活命?而如同我等这般汲汲希冀光明,夙兴夜寐期盼有人替他们破开乌云的白户,何时才能盼来救赎他们的破云之剑?

“当初我等摧毁鬼樊楼之时,明知是刀山火海,也义无反顾地甘当破云之剑。徐焕,有时候,做一件事的初衷,可以源于私心,更可以源于……一颗纯粹的赤子之心!一份对公理道义的无悔坚守!”

潘令宁重复着崔题的话,此时犹觉得那日他对她的劝说,如此地有分量。当她把他的坚守传承给徐焕之时,才真正体会到他即便经历了五年前的灭顶之灾的波折,可这些年仍然坚守新政的意义所在!

徐焕听罢,虽然懵懂,可还是被潘令宁眼中熠熠生辉的光芒折服。她轻声问:“令宁,你打算怎么做?”

“我要救崔相公,我要救他的口碑,救他的名誉,更救他的人身!所以……”

她看向徐焕,“这件事是危险的,我不强逼你仍然跟我同行,你若觉得我在冒险,你可以日后坚守纸坊,为我经营后方,我承诺了一直为你和众姐妹提供一份生计,而讲义堂,你便不用过多掺和了,这也是对你的保护!”

徐焕怔怔片刻,眸光流动脉脉望着她,灿然一笑,调侃道:“令宁,你岂不是轻看我一眼?我徐焕能跟你摧毁鬼樊楼,难道不能和你铲除延朔党?”

“徐焕……”潘令宁些许动容。

徐焕仍旧坚定一笑:“我孑然一身,没所顾忌,若说牵挂,便是这即将出世的孩儿,可是我曾经的遭遇在世俗的眼光下,也将是一身的诟病,我不想我的孩儿生来便遭受他人的歧视,倘若她的娘亲是一位顶天立地的女义士,我孩儿是否可以以我为荣,不在乎他人的白眼?”

她又抓着潘令宁的手,“令宁,有些力量是可以传递的,我亦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如同你一般,成为参天大树为他人遮风挡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