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大杯的出租屋里,最后一杯速食面的汤底都见了光。
窗外的霓虹灯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在他脸上投射出一种植物大战僵尸里向日葵的垂死光辉。
手机屏幕上,第108封感谢信躺在邮箱里,措辞礼貌,内容冰冷。
“感谢您的申请,但我们找到了更合适的人选。”
每一封都是一个电子嘴巴,无声地扇在他那所剩无几的自尊心上。
房东催租的微信消息,顶着一个鲜红的感叹号,在对话列表顶端持续发光。
常大杯把手机倒扣在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试图用物理方式隔绝这个操蛋的世界。
昏沉中,他坠入了一个梦境。
梦里的场景不是出租屋,而是一个云雾缭绕的……面试间。
长条会议桌是汉白玉的,头顶的水晶灯换成了夜明珠,对面坐着一个身穿古装道袍,却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
男人面前没有笔记本电脑,只有一本线装的册子,封皮上龙飞凤舞三个大字——“KPI册”。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混响。
“常大杯同志。”
常大杯一个激灵,本能地坐直了身体。
“我是天庭人才市场南天门分部,梓潼片区的首席招聘官。”
男人说着,从宽大的袖袍里摸出一张名片,材质温润如玉,上面烫金的字迹流光溢彩。
“我叫梓潼帝君,你可以叫我帝君,或者Jeff。”
常大杯低头看着递过来的名片,上面写着:梓潼科技集团,董事长。
“我们公司最近有个县令的岗位空缺,我看过你的简历,很匹配。”
“薪资面议,五险一金交天庭和地府双份,保证你退休无忧。”
常大杯还没反应过来,Jeff帝君已经把一支毛笔塞到他手里。
“来,在这份offer上签个字,明天直接来上班。”
闹钟尖锐的铃声刺破了梦境。
常大杯猛地坐起来,额头上全是冷汗,心脏跳得像刚跑完一千米。
他晃了晃脑袋,只当是失业焦虑引发的神经错乱。
手机却在此刻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
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他犹豫着接通。
“喂,请问是常大杯先生吗?”
“我是。”
“这里是梓潼县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通知您来面试县令一职。”
常大杯的手机差点从手里滑下去。
他对着电话,确认了三遍对方不是诈骗电话,也不是什么整蛊节目。
挂了电话,他看着窗外,感觉这个世界比他的梦境还要魔幻。
抱着“反正也没别的工作”的心态,常大杯稀里糊涂地去了梓潼县。
面试过程顺利得不可思议,面试官看他的眼神,慈祥得如同看自家失散多年的亲儿子。
他成功上岗了。
然而好景不长,他那位生病的母亲,在他上任刚满三个月的时候,病情突然加重。
常大杯只好辞去职务,回家侍奉。
三年后,母亲的身体大安,他又回到了人才市场,重新加入了求职大军。
日子仿佛回到了原点。
他又开始日复一日地投简历,收感谢信,跟房东斗智斗勇。
在一个同样绝望的夜晚,他再次进入了那个云雾缭绕的面试间。
Jeff帝君还是那身行头,只是脸上的表情严肃了许多,看起来像是刚刚开完一场不成功的融资会议。
“大杯啊。”
帝君的语气沉重。
“你上次那个项目,中途离职,对我们的打击很大。”
“梓潼县的GDP都下滑了两个百分点。”
常大杯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丁忧”这个概念。
“不过没关系。”
Jeff帝君话锋一转,又恢复了那副猎头看见优质候选人的热切表情。
“我们董事会讨论过了,还是觉得你最合适。”
“现在,梓潼县的县令职位,又空出来了。”
他又掏出一份玉石offer。
“怎么样,回来吧。这次给你加期权。”
常大杯在剧烈的头痛中醒来。
他看了一眼手机,凌晨四点。
这一次,他心里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甚至都懒得去分析这梦的荒谬之处。
他翻了个身,试图继续睡。
手机却又一次不屈不挠地震动起来。
还是那个熟悉的本地号码。
电话那头的声音充满了歉意与期待。
“喂,常大杯先生吗?不好意思这么早打扰您。”
“是这样的,我们梓潼县……那个……县令的岗位,他又空出来了。”
“您……还有兴趣吗?”
常大杯握着手机,面无表情地看着天花板上那块因漏水而形成的、酷似世界地图的霉斑。
他觉得,自己可能被什么宇宙级别的KPI给锁定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用一种异常平静的语气对着电话那头说。
“去。”
“这次给我交满十三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