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兴化县令刘大锤,平生最怕做决定,连午饭吃米饭还是面条都能纠结到日落西山。
他小女儿刘香香过生日那天,府里来了个道士。
道士仙风道骨,就是胡子是用胶水粘上去的,还歪了。
他献上一盆盆栽,纤细如指,盆的形状是个大拇指朝上的点赞手势。
“此乃姻缘橘,祝女公子觅得良人,福寿绵长。”
刘大锤本想说府里不搞封建迷信,可刘香香已经两眼放光地扑了过去。
她抱着那个点赞盆,脸上是追星少女见到偶像的狂热。
“爹,我要它。”
她给小橘树起了个霸气侧漏的名字。
橘傲天。
从此,橘傲天成了刘香香的心,刘香香的肝,她生命的四分之三。
她每日抱着橘傲天念叨些情爱话本里的酸词。
橘傲天的土干了,她就切开一颗洋葱,对着树盆挤出两行滚烫的热泪。
府里的下人看得一愣一愣的,都说大小姐怕不是中了什么新型的降头。
橘傲天倒像是很吃这一套,长得飞快,很快就从一根手指粗细,变成了少女的手腕粗。
最神奇的是,它顶上的一片叶子,总会随着刘香香的心情变换形状。
刘香香开心,叶子就卷成一颗心。
刘香香难过,叶子就垂成一根面条。
刘大锤任期满了,一家人准备打包回老家。
橘傲天已经长成了一把都抱不过来的大树,那个点赞花盆早就撑裂了。
下人准备把树扔了。
刘香香当场表演了一个平地起跳,死死抱住树干,哭得惊天动地。
“你们可以没有我,但橘傲天必须拥有一个家。”
全家人没辙,只好把橘傲天移栽到县衙的台阶下。
刘香香一步三回头,还伸出小指,勾了勾橘傲天最低的一根树枝。
“等我,我一定会坐着八抬大轿回来接你。”
几年后,刘香香嫁给了书生庄必糊。
庄必糊,人如其名,干啥啥不行,考试全靠蒙。
偏偏那年科举改革,出了选择题,他一路蒙到了进士及第。
吏部派官,一纸调令下来,庄必糊傻了。
兴化县令。
刘香香听到消息,激动得一晚上没睡着,不是为夫君,而是为了她的橘傲天。
夫妻二人回到兴化县衙。
那棵橘树还在原地,枝繁叶茂,就是看着有点丧,一根枝条都抬不起来,更别提果子了。
衙门里的老差役说,自从刘大人走后,这树就跟失恋了似的,别说结果,连花都懒得开一朵。
刘香香眼眶一红,冲过去抚摸着粗糙的树干。
“傲天,我回来了。”
话音刚落,一根光秃秃的枝丫上,奇迹般地冒出一个花苞,开花,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出了一个橘子。
橘子通体金黄,形状是颗完美的心。
它自己从树枝上脱落,稳稳掉进刘香香的手里。
刘香香捧着心形橘子,哭得梨花带雨。
“我就知道,你心里有我。”
旁边的庄必糊,脑子里缓缓飘过一个问号。
接下来的三年,成了兴化县的魔幻三年。
橘傲天彻底放飞自我,进入了疯狂结果模式,果实挂满了每一根枝条。
只是这些橘子,个个都很有想法。
有的酸到掉牙,有的甜到发腻,有的吃完让人只想找人吵架,还有的吃完就想抱着柱子痛哭流涕。
庄必糊每天处理公务前,都要被夫人逼着吃一颗“爱心橘”。
于是,兴化县的百姓们见证了一位情绪极不稳定的县太爷。
他上一刻还在为小贩缺斤少两而勃然大怒,下一刻就可能因为看见一只蝴蝶而感动得免了全县的税。
整个县衙的运转,全看县太爷今天吃的橘子是什么口味。
到了第四年,怪事又发生了。
橘傲天一夜之间就秃了,叶子掉光,树干枯黄,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生命力。
刘香香把耳朵贴在树干上听了半天。
她面色惨白地站起来,宣布了一个惊人的诊断结果。
“他要跟我分手。”
她看着忧心忡忡的庄必糊,又补了一句。
“夫君,我们在这里的缘分,怕是也尽了。”
庄必糊心里咯噔一下,然后涌起一阵狂喜。
终于不用再吃那些该死的橘子了。
秋天,京城的解任文书果然到了。
罪名是“施政随心所欲,搅乱地方纲纪”。
一家人收拾好行囊,准备离开县衙。
一顶崭新的官轿停在门口,里面走出来新上任的县令,年轻英俊,眉目含笑。
年轻县令路过那棵枯死的橘树,随意瞥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
枯死的树干上,瞬间冒出了一片嫩绿的新叶,紧接着,一颗硕大饱满的心形橘子火速成型,啪嗒一声,掉在了新县令的脚边。
树枝甚至还朝他的方向轻轻晃了晃,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娇羞。
正准备上车的刘香香,动作停住了。
她看看那棵瞬间焕发第二春的橘树,又看看身边一脸“我是谁我在哪儿”的夫君庄必糊。
空气凝固了。
刘香香伸出一根颤抖的手指,对准了那棵树。
“你个渣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