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陈明哲是被阳光晒醒的。
眼皮还沉甸甸的,意识却先一步被某种温暖的触感唤醒——有人正轻轻握着他的手,指尖时不时摩挲他手背上输液时留下的淡青色淤痕。
他微微动了动手指,那触感立刻僵住了,连带着耳边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
这不,睁开眼的瞬间,男人对上了一双通红的眼睛。
方临珊就坐在床边的小板凳上,姿势别扭地前倾着身子,一只手还保持着握他的姿势,另一只手死死攥着被角。
她的头发乱糟糟地支棱着,眼下挂着两片明显的乌青,嘴角还沾着一点干涸的咖啡渍——显然一夜没睡。
最让他心头一颤的,是她的眼神。
那双总是盛着狡黠笑意的眼睛此刻睁得圆圆的,瞳孔微微颤抖,像是在看什么易碎的幻影。
她的嘴唇轻轻开合了几下,却没发出声音,只有攥着他手指的力道越来越紧,紧到几乎发疼。
“……几点了?”陈明哲故意用沙哑的嗓音问道,指尖在她掌心轻轻挠了挠。
方临珊像是被烫到般猛地松开手,却又立刻抓了回来,动作大得差点带翻床头的水杯。
她的目光一寸寸扫过他的脸,从乱糟糟的额发到干裂的嘴角,最后定格在他微微弯起的眼睛上。
“七、七点二十。”她的声音哑得不像话,说完立刻抿住嘴唇,像是怕泄露更多情绪。
明哲一听,才注意到窗外已是晨光熹微,薄纱窗帘被风吹得轻轻飘动,在地板上投下摇曳的光斑。
他居然一觉睡到了大天亮——自从确诊以来,这还是第一次。
可试着撑起身子时,一阵眩晕突然袭来。下意识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方临珊已经整个人扑到了床边。
双手死死扶着他的肩膀,指甲几乎掐进他的皮肉,呼吸急促得像是刚跑完马拉松。
“我没事。”他忍不住笑了:“只是起得太急。”
小妞儿闻言,并没有说话,固执地保持着这个保护的姿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晨光透过她凌乱的发丝,在脸上投下细碎的金色光点。陈明哲突然注意到她左脸颊有一道压痕——像是趴在什么地方睡了很久留下的。
他的目光扫向床头柜,果然看见上面摆着个折叠成奇怪形状的靠枕,旁边是半杯已经冷掉的咖啡,杯沿还留着个小小的口红印。
“你……”他说着,喉咙突然发紧:“就这样坐了一晚上?”
话音一落,方临珊终于眨了眨眼睛,长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扑闪。
她松开一只手,胡乱的抹了把脸:“谁、谁说的!我睡得可好了!”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完全变成了咕哝声:“就是椅子有点硬……”
闻言,男人看着她眼下明显的黑眼圈,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慢慢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她脸颊上的压痕:“疼不疼?”
这个简单的触碰似乎击碎了什么屏障。小姑娘的眼睛突然红了,她猛地别过脸去,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少自作多情了!我是怕你半夜发烧没人知道,传染给我……”
可话没说完,男人已经将她拉进了怀里。
让她整个人都僵住了,双手悬在半空,像是不知道该往哪放。
陈明哲把下巴搁在她发顶,深深吸了口气——她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一夜未眠的疲惫气息,却让他莫名安心。
“是真的。”他轻声说。
怀里的人动了动:“……什么?”
“你、”陈明哲收紧手臂,声音闷在她的发丝间:“不是幻觉。”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方临珊突然揪住他的上衣前襟,把脸深深的埋进去。
下一秒,男人感觉到温热的湿意透过单薄的布料渗到皮肤上,她的肩膀抖得厉害,却倔强地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以至于,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哄孩子一样。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亮,照在两人交叠的身影上,在地板上投下一个完整的剪影。
不知过了多久,小妞儿终于抬起头来。她的眼睛和鼻尖都红红的,嘴角却努力扬起一个笑:“饿不饿?我去给你煮点东西。”
“再抱一会儿。”他打断她,手指轻轻擦过她眼下的青黑:“就一会儿。”
方临珊听后,怔了怔,随即像只树袋熊一样重新挂回到他身上。手臂环住他的腰,小心翼翼地,脸颊贴在他胸口,听着里面平稳的心跳声。
“陈明哲。”她突然闷闷地开口。
“嗯?”
“现在我算不算已经追回你了?”边说,边捧上了他的脸,很是夸张的端详着:“原来你是这么好追的呀。”
“谁说的?”男人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的震动传遍两人相贴的每一寸肌肤,他低头吻了吻她乱糟糟的发顶,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轻松:“得再努力一点,还差一点点才能追到。”
方临珊眯起眼睛,指尖轻轻戳了戳他的胸口:“差哪一点?”
陈明哲捉住她作乱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她的指尖:“还差一个正式的告白。”
“哈?”她挑眉:“陈医生什么时候这么讲究仪式感了?”
陈明哲一听,笑而不语,忽然从枕头下摸出一个小巧的丝绒盒子。
方临珊见状,呼吸瞬间凝滞,因为,那是她一年前扔进医院人工湖的戒指。
“大冬天的我捞了好久呢,那也就是个池塘,要真的是个湖,我不淹死里面,也得冻死里面。”他打开盒子,铝铂指环在晨光中闪闪发亮:“看在我很勤苦捞出来的份上,允许你再重新追我一次。”
话音未落,小姑娘的眼泪“啪嗒啪嗒”的砸在戒指上,她抓起来就套在自己的无名指上:“想得美!这次换你追我!”
陈明哲一听,笑着将她拥入怀中,窗外初升的太阳为两人镀上金边,仿佛时光从未将他们分开。
就在这时,阳光终于爬满了整个卧室,将两个依偎的身影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
窗外的麻雀又开始叽叽喳喳,而这一次,没有人再害怕醒来时身边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