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临珊的指尖死死掐进掌心,指甲在金属地板上刮出几道细痕。
后腰的蓝点像块烧红的烙铁,灼得她脊椎发颤,冷汗顺着鬓角滑落,在下巴尖悬成摇摇欲坠的水珠。
她听见防爆屋外陈明哲的拳头砸在观察窗上的闷响,每一声都像砸在她太阳穴上。
“方临珊!”他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带着砂砾般的粗粝感:“看着我!”
小姑娘闻声,猛地咬住舌尖,铁锈味在口腔里漫开。
不能回头——回头就会让他看见自己发抖的睫毛,和因为害怕而涨红的双颊。
但手腕儿上的倒计时数字,又刺得她视网膜生疼,00:15:32,00:15:31,每一秒都像是在撕扯她强撑的镇定。
这时,窗口处突然传来“咚”的震动。临珊条件反射的绷紧肩胛,余光瞥见陈明哲的掌纹在玻璃上压出带血的印记。
他离得太近了,近得她能看清他瞳孔里映出的自己——苍白的嘴唇被咬出深深齿痕,像条搁浅的鱼般张着嘴喘息。
“临珊别怕,你把门打开,能拆的,我会拆。”他把声音放轻,很温柔的看着她。
小姑娘见状,喉头动了动。后腰的纳米丝突然窜过一阵尖锐的刺痛,疼得她眼前发黑。
她死死攥住衣角,指节泛出青白,硬生生把呜咽咽成一声短促的气音。
男人见状,呼吸声骤然加重,整个人抖得不成样子。
“方临珊我求你了,你把门打开,把门打开。”现在的他,声音也是抖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滴。
“我不跟你生气了,我不生气了,真的,你把门打开,让我进去,我陪着你,我们一起死,一起死,不要留我一个人,方临珊我求你了,我真的不想一个人。”
“不行。”她终于开口,声音哑得自己都陌生:“你要好好活着,好好活着。”
这么说着,她低头看了看只剩一分半钟的倒计时,终于,眼泪像决堤一样倾泻而出。
本能的抬手抱住了自己的脑袋,沿着墙壁缓缓的滑坐在地,她是真的怕啊,不怕是假的呀。
不仅怕死,更怕疼,不得已,她开始在脑海里碎碎念:「灵灵救命啊,难道我这次真的要死了吗?」
「我可以拼尽全力保你一命,但炸弹是在你身上的,如果还能活命,在这个空间的医学上,怎么都解释不通。」
「而且就算是威力最低的炸弹,你这个空间里的身体也会被炸烂,能不能再用,还得另说。」
「你的意思就是说,我这次非死不可了!?」
语落,临珊就听到了灵核的一声叹息「算了,别勉强了,主人这个空间里的意识咱不要了吧,太难搞了,你搞不定他的。」
「我其实……」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通讯器里传来了陈明哲一声破碎的气音。
“临珊别怕,阿哲在呢,阿哲在,别怕……”
闻言,小妞儿在恐惧中艰难的抬头。
看见恋人的脸紧贴着窗子,眼底的血丝蛛网般蔓延,暴起的青筋从太阳穴延伸到脖颈,眼泪一滴滴的往下落。
“阿哲。”她颤抖着站起身,抬手在玻璃上虚划几下,像要擦掉他脸上的泪珠:“好,我不怕了,你能不能别在这儿了,我担心过一会儿,我会很难看。”
正在这时,倒计时三十秒的提示音响起。小妮子下意识的用手堵住了耳朵,像是怕听到爆炸时的那声巨响。
然后,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
“砰”的一声巨响,整个地下总部都跟着摇晃了两下,临珊的意识瞬间被弹飞出去。
警报声戛然而止的瞬间,防爆屋的门锁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陈明哲整个人都是茫然的,盯着那扇缓缓滑开的金属门——里面涌出的热浪裹挟着焦糊的血腥气,扑在他满是泪痕的脸上。
硝烟尚未散尽的防爆屋里,地面中央静静躺着半个焦黑的戒指。那是他刚刚才送不久的。
此刻的男人,作战靴踩在滚烫的地面上,发出“吱呀”的声响。
他的视线机械地扫过四周——墙上喷溅状的暗红痕迹,天花板垂落的电线呲啦冒着火花,角落里半融化的平板电脑还在固执地闪烁着「00:00:00」的红光。
然后,他看到了她。
方临珊的左臂已经不见了,肩膀处露出被高温熔断的森白骨茬。
男人缓缓的跪下来,作战裤被地上尚未冷却的金属碎片烫出焦痕,但他感觉不到痛。
伸手去碰她的脸,指尖触到的皮肤簌簌落下碳化的碎屑,露出下面一小片完好的肌肤——那里还留着昨天她生气时,不小心用指甲刮出的红痕。
“临珊……”
他的声音哑得不像是人类发出的。
防爆屋的排风扇终于开始运转,吹起方临珊一缕没被烧焦的头发,发丝轻轻拂过他的手背,像他从前装睡时,恶作剧的触碰。
血从他刚才被震开的虎口滴落,混进地上黏稠的液体里。
他迟钝地意识到自己正在试图拼凑她的右手——那只手如今只剩三根手指。
防爆屋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阿晴的尖叫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陈明哲把方临珊半焦的头轻轻托到自己膝上,动作熟练得像做过千百次。
有块弹片扎在她眉心,他小心翼翼地拔出来,金属刮擦骨头的声响,让他想起她总抱怨他刮胡子太吵。
“老大。”有人颤抖着来拉他:“让医疗组......”
陈明哲抬头看了一眼,说话的人立刻踉跄着后退。
天知道,那是一双所有光都被抽走的眼睛,黑洞洞的眼眶里,只剩下两个还在渗血的窟窿。
他脱下战术外套裹住方临珊残缺的身体时,一块烧焦的皮肤粘在了他袖扣上。
那是她后腰的位置,曾经有个小小的胎记,现在那里只剩下炸弹植入口的金属环,边缘还连着几根被烤熟的神经纤维。
当陈明哲抱着她站起来时,临珊的肋骨发出不堪重负的断裂声。
有温热的液体滴在他靴面上,他低头看了很久才反应过来,那是自己眼里流出来的血。
防爆屋的应急灯突然亮了,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他站的僵直,走的缓慢,怀里的人形只剩模糊的一团,像是被顽童揉烂又随手丢弃的纸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