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温桶他最终没有打开。
一种莫名的直觉阻止了他。那里面装的或许不只是汤,更可能是一个求救的信号,一个无法言说的警告,甚至……一个陷阱。
在这个真假难辨的世界里,任何一丝轻信都可能万劫不复。
今晚,就是任斌纸条上约定的“子时”。旧图书馆地下,“她”在等待。
这将是一场直捣黄龙的决战,还是一条自投罗网的死路?张煜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黄莺身陷囹圄,任斌生死未卜,陈琛濒临崩溃,兄弟们浑噩不知……他必须去,哪怕只是为了寻求一个答案,一个终结。
宿舍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往常这个时间,应该是王亮吹牛打屁、何木雁洋吵闹游戏、冯辉絮叨抱怨的时候,但今天,所有人都异常沉默。
王亮靠在床头,一遍遍地擦拭着另一把更长的、开了刃的野战刀,眼神凶狠而空洞,仿佛在准备一场未知的狩猎。
温阳坐在小板凳上,低着头,用力搓洗着盆里的衣服,古铜色的手臂肌肉贲张,水花溅得到处都是,仿佛想借此发泄内心的焦躁。
冯辉裹着厚厚的被子,缩在床角,只露出一双惊恐的眼睛,死死盯着门口,嘴里无声地念叨着“来了……要来了……”。
王岩依旧坐在窗边,但不再是望着窗外,而是低头专注地调试着一个老旧的收音机,刺耳的电流杂音断断续续地响起,他却恍若未闻。
何木和雁洋则挤在同一张床上,头碰着头,低声窃窃私语,眼神不时惊恐地扫过宿舍的每一个角落,像是在防备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这种弥漫的、无声的恐慌,比任何吵闹都更让张煜心惊。
他们或许无法像他一样清晰地认知到真相,但生物的本能,或者这个幻象系统本身的不稳定,已经让他们感知到了危险的逼近。
他们就像暴风雨前躁动的蚁群,凭着本能感应着灾难的来临。
“咕噜噜……”
一阵突兀的肠鸣音打破了死寂,来自冯辉的床铺。他尴尬地缩了缩脖子,小声道:“……饿……”
这声饥饿的呼唤,像是一根针,微妙地刺破了宿舍里凝固的空气。
温阳停下了搓洗的动作,王亮擦拭军刀的手顿了顿,连王岩都暂时关闭了那发出噪音的收音机。
“走吧,”温阳站起身,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声音有些干涩,“去食堂。”
没有人反对。
或许,在潜意识里,所有人都想抓住这最后一点“正常”的时光,用熟悉的食物和集体的行动来对抗内心深处那无法言说的恐惧。
一行人沉默地走出宿舍楼,融入傍晚稀疏的人流中。
初春的晚风带着料峭的寒意,吹在脸上,却吹不散心头那股沉重的阴霾。
路灯已经亮起,在地上投下昏黄而扭曲的光斑。
张煜敏锐地注意到,路上一些学生的身影,在灯光下偶尔会呈现出极其短暂的、类似信号不良的闪烁和重影。
这个世界的“像素”,正在降低。
食堂里灯火通明,人声嘈杂,与外面的清冷形成鲜明对比。
各种食物的香气混合着人气,营造出一种虚假的热闹和温暖。
但张煜却感觉像是走进了一个巨大的、嘈杂的蜂巢,每一个忙碌的身影都透着一股程序化的僵硬。
他们照例找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温阳和王亮去窗口打饭,何木和雁洋负责占座,王岩则默默地去拿碗筷,冯辉依旧紧张地东张西望。
张煜坐在那里,目光扫过食堂。他看到陈琛和几个女生坐在不远处的另一张桌子旁。
她今天穿了一件浅灰色的高领毛衣,外面套着校服外套,显得更加瘦弱单薄。
她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吃着饭,几乎没有参与同伴的交谈,偶尔抬起头,目光与张煜相遇时,会飞快地躲开,眼神里混杂着恐惧、担忧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她也感觉到了。
张煜几乎可以肯定。昨日的交谈和那个保温桶,绝非偶然。
就在这时,食堂门口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
是黄莺!
她竟然出现了!
只是,她的样子……让人心惊。
她穿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宽大的病号服,外面随意披了件黑色的长款风衣,风衣没有系扣,露出里面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和一小截苍白纤细的脖颈。
她的长发凌乱地披散着,脸上没有任何妆容,显得异常憔悴,眼底有着浓重的黑眼圈,嘴唇也有些干裂。
但最让人不安的是她的眼神——不再是往日那种慵懒勾人的媚眼,也不是昨夜被囚禁时的愤怒不屈,而是一种……空洞的,仿佛被抽走了灵魂般的死寂。
她在朱莓的“陪同”下,走进了食堂。朱莓今天倒是打扮得光鲜亮丽,一件紧身的红色皮裙勾勒出她火辣劲爆的身材,饱满的胸脯几乎要挣脱皮裙的束缚,她亲昵地挽着黄莺的胳膊,脸上带着一种虚假的、令人作呕的关切笑容,仿佛她们是亲密无间的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