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林平嘴里含着饺子,脑海里还是台上的情景。
当时望着台下擦眼泪的父母,喉咙里像堵着团温热的棉花。
阳光穿过彩带落在他肩头,把工装服上的褶皱都晒得舒展,这件衣服还是林晓去年送他的,当时嫌大,如今空荡荡地晃着,却比任何名牌都合身。
宋宁举着相机跑过来,镜头里定格着林大明和安然相视而笑的画面。
“阿姨刚才偷偷跟我说,她和林叔到时候也搬回来住,说西城才是她的根。"
她压低声音,眼里闪着光。
宋宁翻出手机里的照片,是刚才包饺子时拍的——安然正把枚硬币塞进饺子皮。
林大明在旁边念叨“得让平子吃到,这孩子这段时间太苦了”。
林平的眼眶又热了。
他想起事故后那阵子,父亲总在深夜站在他门口,烟蒂扔得满地都是,却从不说句重话。
母亲每天变着法儿做他爱吃的菜,哪怕他一口不动,也会热了又热。
此刻看着父母鬓角的白发,突然懂了林晓说的“人心聚得牢”。
不是住多大的房子,而是不管走多远,总有双眼睛在等你回头,总有碗热饭在灶上温着。
“去跟叔叔阿姨说说话吧。”宋宁提醒着,时间久了,她也早把林平当做弟弟一样的看待了。
林平走到父母身边时,安然正给林大明整理衣襟。
“你爸刚才跟人吹牛,”她笑着抹眼泪,“说他儿子盖的房子,比当年林家沟的土坯房强百倍,连老鼠都打不通洞。”
林大明梗着脖子反驳:“本来就是!我当年盖房用的草筋,还是你从娘家背来的呢。”
夕阳把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幅被拉长的全家福。
林平忽然想起小时候,自己总趴在父亲背上,听他讲盖房的门道:“垒墙要错缝,就像过日子,得互相搭着茬才稳当。”
那时不懂,如今站在亲手盖的房子前,看着父母眼角的笑纹,才明白那些朴实的道理,早被岁月酿成了最浓的回甘。
“姐,你看这个。”林平拉着林晓往儿童区走,那里的滑梯被漆成向日葵的颜色,扶手处缠着防滑绳。
“我让工人加了缓冲垫,小孩子摔下来也不怕疼。”他指着墙面上的涂鸦,是天宇哥和宁姐带着他以前的学生画的。
有林晓在工地验钢筋的侧影,还有个咧嘴笑的自己,旁边写着“晨光守护员”。
林晓掏出手机,给林丽发视频。“你看咱弟,”她对着镜头转了圈,“把小区弄得跟花园似的,连路牌都做成向日葵形状。”
屏幕里的林丽正在外地出差,背景是酒店的落地窗,她举着手机左右看:“咱弟可真了不起。姐,你是不是特感幸福。”
林晓的脸笑成了一朵花。
暮色漫上来时,活动中心的喧闹声仍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林平被几个工人围着敬酒,他端着饮料杯,脸红得像熟透的红富士苹果:“我不胜酒力,以茶代酒,谢谢大伙这两年的帮衬。”
有个老工人拍着他的肩膀笑:“平子刚来时,连水泥标号都分不清,现在讲起安全规范,比监理还能说。”
宋宁悄悄给林平换了杯温水,马天宇在旁边帮着挡酒:“他胃不好,我替他喝。”
两人相视一笑,那样的默契。
林晓看着他们,突然想起自己说过的“润物细无声”——原来真正的帮扶,从来不是施舍,而是像向日葵跟着太阳转那样,自然而然地彼此照亮。
她也庆幸自己和家人,没有将过去的恩怨记在心底,冷静的看待着事情的变化。
她又想,如果当初双方水火不容,彼此不留一点空间,会不会就变成了仇人?豆豆问起马天宇时,自己该如何解释?
孩子总归是无辜的,血缘关系是无法分割的。
希望现在也好,未来长大了也好,他的认知是父母在生活上有了分歧,彼此在一起勉强生活,所有人都不幸福,所以选择分开而已。
好在褚果完美的担当了一个父亲的角色,让豆豆的童年不至于灰暗。
恍惚间,一个念头在林晓心中悬起:"等寒假了,带孩子回来,看望下他的爷爷奶奶,还有马天宇……。"
散席时,林平抱着个纸箱出来,里面是这两年的安全日志。
“准备放到忆苦思甜室,时时提醒我们幸福生活是靠认真、专注而得的。”
他翻着泛黄的纸页,感慨万千,薄薄的纸张如同有千斤之重。
林晓接过日志,指尖划过弟弟的字迹,从最初的潦草到后来的工整,像条慢慢走直的路。
“明天带你姐夫一起去林家沟看看吧,”她轻声说。
"我们都很久没回去了,还记得院子里种的那些花花草草吗?妈说好多都枯死了,咱回去了重新补种下。”
林晓带着异样的心情,更多是对新生活的一种态度。
一路走来,心中有梦,总能看到光亮。
夜色渐浓,小区的路灯次第亮起,暖黄的光洒在向日葵形状的灯杆上,像撒了满地星星。
平站在宣传栏旁,看着上面“平安”两个字被月光镀上银边。
远处传来林晓笑声,宋宁正带着看热闹的孩子们在花田边做游戏,橘红色的灯光在风里摇摇晃晃,像无数双守护的眼睛。
“回去吧。”褚果揽着林晓的肩,“平子长大了,能守好这片地方了。”
林晓回头望去,林平还站在原地,身影被路灯拉得很长,像株倔强生长的向日葵,终于在风雨后成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