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尸棺

第257章 引渡船(1 / 1)

紧接着是第三艘、第四艘……

它们如同送葬队列里沉默的棺椁,一艘接一艘,无声无息地从浓雾深处漂来,又无声无息地融入他们身后的黑暗。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船,船上的人呢?”林玲珑惊恐的问道。

每一艘都轻飘飘,空荡荡,唯一的“货物”就是那舱底刺目惊心的暗红血浆!

“这么多的血,这是发生了什么?”龙九也被眼前的景象惊的不知所语。

浓烈的血腥味在河面上堆积、弥漫,几乎形成了实质的瘴气,熏得人头晕目眩,胃里翻江倒海。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每个人的心脏,越收越紧。

就在这时,又一艘小船缓缓从浓雾中显露轮廓。

这艘船比之前的更小,也更破,船身倾斜,似乎随时会沉没。

就在它即将与陈忘川他们的船擦舷而过时,鲛人灯苍白的光线,恰好扫过它靠近他们这一侧的船帮。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凝固!

“看,那里有字”陈忘川指着那艘船说道,林玲珑和龙九顺着陈忘川手指的方向看去。

在那布满水渍、青苔和深深划痕的朽木船帮上,赫然有几个歪歪扭扭、用某种暗红粘稠液体书写的大字!

那液体尚未干涸,正顺着粗糙的木纹缓缓向下流淌,如同垂死的血泪:

“只剩我一个人”

五个字!

触目惊心!

每一个笔画都扭曲变形,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绝望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书写者似乎用尽了最后所有的力气和疯狂,将这最终的遗言刻在了这艘即将沉没的孤舟之上。

那暗红的液体,在苍白灯光的映照下,散发出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气!

“只剩我一个?还有人活着,在前面?”龙九脱口而出。

“不前面难道真的有人?”

一股难以形容的寒意,瞬间攫住了陈忘川的心脏!

他仿佛能透过这冰冷的字迹,看到一个绝望的身影,在同伴尽数惨死、被诡异的青铜羊吞噬或拖入深水之后,蜷缩在这艘即将沉没的小船上,

用自己或同伴的鲜血,刻下这最后的、无人能懂的控诉和哀鸣!

这无声的血字,比任何凄厉的惨叫都更让人毛骨悚然!

“嘶……”林玲珑倒吸一口凉气,握着甩棍的手微微颤抖。

龙九的眼神也骤然变得无比凝重,胸口的寒意似乎更重了,他下意识地又按了按那个位置。

就在这艘刻着血字的小船即将彻底漂过船头时,一直沉默的龙九,眼中精光一闪!

他的目光如同鹰隼般锁定了那艘小船倾斜的船舱内部——在浑浊的血污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反射着幽微的光!

“等等!那下面有东西!”龙九低喝一声,身体已经本能地前倾,脚下发力,就要纵身跃向那艘诡异的小船!

墨家传人探究机关秘术的本能和对未知线索的渴望,暂时压倒了失忆带来的迷茫和胸口的寒意。

“别动!”陈忘川的怒吼如同炸雷,几乎在龙九动作的同时响起!

他反应快如闪电,空着的左手如同铁钳般猛地探出,死死扣住了龙九的肩膀!巨大的力量硬生生将龙九已经离地的身体拽了回来!

“你疯了!”陈忘川厉声喝道,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着那艘飘远的血字小船,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不容置疑,

“看看这河!看看那些空船!这地方邪性到了骨子里!那船,那血字,本身就是个诱饵!沾上一点,指不定会引来什么鬼东西!你想变成下一个刻字的人吗?!”

龙九被陈忘川拽得一个趔趄,撞在船帮上,冰冷浑浊的河水溅了他一脸。

他急促地喘息着,目光依旧死死追随着那艘刻着血字的小船融入浓雾,脸上交织着不甘、后怕和深深的忌惮。

陈忘川的话像冰冷的河水灌顶,让他发热的头脑瞬间冷却下来。是啊,这地方……不能碰!任何看似线索的东西,都可能连接着更深的死亡陷阱。

那艘刻着“只剩我一个人”的血字小船,彻底消失在浓雾里,只留下那五个字带来的极致冰冷和绝望,如同烙印般刻在每个人的心头。

河水依旧无声流淌,浓雾翻涌,仿佛无数窥视的鬼影。

阿吉依旧蜷缩在船尾,苍白的脸埋在臂弯里,只有那盏鲛人灯的火苗,在她微微颤抖的肩膀上方,无声地摇曳着。

陈忘川的目光从浓雾深处收回,深深看了一眼阿吉那死寂的背影,又扫过脸色难看的林玲珑和心有余悸的龙九,声音低沉得如同压着千斤巨石:

“这河在‘吃’船……也在‘吃’人。我们得走,立刻!”

他指向船头前方,鲛人灯苍白光晕的边缘,浓雾似乎稀薄了一些,隐约可见一片更为深沉的、如同巨大兽口般的黑暗轮廓,

鲛人油灯那点苍白的光晕在浓得化不开的雾气和血腥气中艰难摇曳,如同风中残烛,只能勉强照亮船头方寸之地。

前方,那片在雾霭中若隐若现的、如同巨大兽口般的黑暗轮廓,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也是未知的深渊。

刻着“只剩我一个人”的血字小船带来的极致寒意尚未消散,新的恐惧又在无声流淌的河水中悄然滋生。

陈忘川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刀子,死死盯着前方浓雾深处。

那些载着空舱血污、无声漂过的孤舟,一艘接着一艘,如同鬼魅般从他们身侧滑过,又在身后融入永恒的黑暗。

每一次擦肩,都带来一阵令人作呕的血腥风。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眼神深处不再是单纯的警惕,而是一种洞悉了某种恐怖真相后的沉郁和冰冷。

他缓缓转过头,湿透的头发紧贴着额角,水珠顺着下颌滴落。

他的视线扫过强打精神、紧握武器的林玲珑,扫过脸色苍白、胸口寒意未消却依旧努力维持镇定的龙九,

最后,在那蜷缩在船尾、仿佛与世隔绝的阿吉身上停留了一瞬。

阿吉空洞的眼神似乎也因他凝重的神态而微微动了一下。

“如果前面真有人……”陈忘川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被河水的寒气冻住了喉咙,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

“不管是活人,还是……别的什么……我们必须加快过去看看。”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那艘刚刚飘远、船帮上还残留着暗红血痕的空船,眼神变得无比锐利,

“但就怕……”

“就怕什么?忘川,你倒是说啊!”林玲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和急躁,甩棍的握柄在她手中咯吱作响。

未知的恐惧如同毒蛇缠绕,陈忘川的欲言又止让她心头的不安骤然加剧。

龙九也靠了过来,冰冷的河水让他胸口的寒意似乎更加清晰,他强忍着不适,沉声道:

“是啊陈兄,有什么发现?别瞒着!”

陈忘川深吸一口气,那浓郁的血腥气呛得他肺部生疼。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抬起手指,指向侧前方一艘正缓缓漂过的空血船。鲛人灯苍白的光线,恰好落在那艘船的船帮上。

“你们看,”陈忘川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冷静,

“那船帮的木纹。”

林玲珑和龙九立刻凝神望去。在苍白光线的映照下,那艘破旧木船的船帮,暴露出了更多细节。

覆盖其上的青苔、水锈、以及那层尚未干涸的暗红血污之下,船体本身的木质纹理清晰可见。但这纹理,并非均匀一致。

靠近吃水线的位置,木纹呈现出一种深沉的、近乎黑色的腐朽状态,纹理粗大、扭曲,像是被漫长岁月和阴冷河水反复侵蚀了数百年。

而往上一些,接近船舷的位置,木纹的颜色则稍浅一些,纹理也显得相对“年轻”一点,腐朽程度明显不同。

再往上,靠近甲板边缘的一块船板,纹理又有所不同,颜色更浅,质地似乎也略有差异,像是后来修补上去的。

“这……”林玲珑的瞳孔猛地一缩,她明白了陈忘川的意思。

“不止这一艘,”陈忘川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河水,缓缓流淌,

“刚才过去的那几艘,仔细看,船板的材质、腐朽的程度、甚至木工拼接的手法,都有细微的差别。

有的像是清代的杉木船板,有的像是民国时期的老榆木,还有的……那修补的痕迹,手法很新,像是近几十年才有的工艺。”

龙九倒吸一口凉气,失声道:

“你是说……这些船……不是同一个时代的?!它们……它们是不同时期……沉在这条河里的船?!”

陈忘川缓缓点头,眼神深邃得如同眼前的河水:

“没错。而且,你们注意到没有?这些船,无论多么破旧,无论载着多少血污,它们的船底,都异常‘干净’。”

他指向船下浑浊的水流,

“没有水草缠绕,没有河底淤泥覆盖,甚至连最常见的贝类寄生都看不到。它们就像……像是刚刚从某个地方被‘放’出来的一样,保持着沉没那一刻的‘状态’。”

这个推断让林玲珑和龙九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不同时代沉没的船只,以这种诡异的方式重现,载着象征死亡的鲜血,在这条死寂的河面上无声漂流……这景象本身就超越了常理,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邪性。

陈忘川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带着一种洞穿幽冥的冰冷:

“我怀疑,这根本就是一个陷阱。那些血船,那些刻字的船……它们本身,就是诱饵。”

“诱饵?”林玲珑的声音有些发颤。

“对。”陈忘川的目光扫过那些无声漂过的幽灵船,

“一旦我们心生好奇,或者被绝望驱使,像龙九刚才那样,试图跳上其中一艘去查看……”

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地看向龙九,

“等待我们的,绝不是线索,而是……万劫不复。”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吐出胸中郁积的寒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些船,恐怕……不是真正的船。”

“不是船?”龙九和林玲珑同时失声,连船尾的阿吉也微微抬起了空洞的眼眸。

“嗯。”陈忘川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它们更像是……‘引渡船’。”

“引渡船?!”龙九脸色剧变,作为墨家传人,他对一些古老传说和禁忌秘闻的了解远超常人。

这个词本身,就带着浓重的死亡和不祥的气息。

“就像传说中,冥河上负责接引亡魂的渡船。”

陈忘川的声音如同从九幽之下传来,“负责将迷失在阴阳之间的灵魂,引向最终的归宿。这条河……”

他环视着周围浓稠的黑暗和死寂,

“这条河,恐怕就是某种意义上的‘冥河’。而这些船,就是飘荡在这条河上的引渡之舟!”

“它们来自不同的时代,因为不同原因沉没于此的船和人,他们的‘存在’被这条河捕获了,转化成了这引渡队列的一部分。

船上那些血,那些字……就是那些被‘引渡’者留下的最后印记。‘只剩我一个人’……或许,就是踏上其中一艘‘引渡船’后的最终结局。”

陈忘川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的冰冷,

“一旦我们触碰了它们,踏上了它们,就等同于接受了‘引渡’,我们的魂魄,就会被这条河标记,成为这亡魂船队中的一员,永世飘荡在这片绝望的水域里,再也无法离开。”

他指向那些漂流的空船:

“你们看,它们虽然破败不堪,却始终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完整’,没有彻底沉没。因为它们承载的,已经不是实体,而是……被这条河束缚的‘念’和‘魂’。”

这番推论,如同数九寒天兜头浇下的冰水,瞬间冻结了林玲珑和龙九的血液。

引渡船!冥河!魂魄永锢!每一个词都像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心头。

那些漂流的空船,此刻在他们眼中,不再是单纯的诡异景象,而是一具具装载着永恒绝望的移动棺椁!那刺鼻的血腥味,仿佛也变成了亡魂无声的哀嚎。

龙九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胸口那被符文侵蚀、留下冰冷空洞的位置,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攫住了他。

他的记忆,是否也有一部分,被这条诡异的“河”吞噬了?成为了这引渡队列中某个无形存在的“船资”?

林玲珑的脸色煞白,握着甩棍的手指因用力过度而失去了血色。

她终于明白了陈忘川之前阻止龙九时那声怒吼中蕴含的极致恐惧。那不是对眼前危险的恐惧,而是对触碰了这条河更深层规则后、万劫不复的绝望认知。

阿吉依旧抱着膝盖,空洞的眼神望着船外翻涌的浓雾。

鲛人灯苍白的光在她脸上跳动,她似乎对陈忘川这番惊世骇俗的推论毫无反应,又仿佛早已洞悉了一切,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一种无法言说的……宿命感。

脚下的船在加速下沉,河水已经没过了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腥气。

船头前方,那片巨大的黑暗轮廓在浓雾中显得更加清晰,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兽之口。

陈忘川收回望向幽灵船队的目光,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锐利,他死死盯着前方那片深沉的黑暗,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

“不管前面是岸,还是另一个陷阱……我们只有一条路!冲过去!在彻底变成它们的一员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