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鼻腔里的每一寸黏膜都在抗议这股混杂着血腥和福尔马林的冰冷空气。
林疏桐的呼吸声就在我耳边,急促,却带着一种猎犬般的专注。
她手中的紫外线灯像一把紫色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冷库墙角的黑暗。
那些看似杂乱无章拼接的镜面,在诡异的光线下,开始显露出它们真正的面目。
折射,重组,每一块碎裂的镜片都成了一个像素,一个笔画。
“紫外线照射下,镜面反射会组成——”我的声音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成白雾,心脏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林疏桐没有回答,她只是稳定地移动着光源,仿佛一个耐心的解码者。
突然,她的手腕停住了。
所有的光线在瞬间找到了它们唯一正确的位置。
那不是文字,而是一幅精密的地图,一条由光线绘制的路线,终点处,闪烁着三个刺目的字符。
“净化计划。”她一字一顿地念出,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震惊,“坐标……指向地下三层手术室!”
我们几乎是夺路而出,高强度的奔跑让冰冷的空气灼烧着我的肺叶。
地下三层,这个连大楼原始图纸上都未曾标注的地方,此刻像一个张开巨口的深渊。
通往手术室的金属门没有上锁,我们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浓郁的消毒水和……一种难以名状的、类似于铁锈和生命衰败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
眼前的景象让我和林疏桐都僵在了原地。
这不像手术室,更像一个数据监控中心。
数百个液晶屏幕占据了整整三面墙,上面滚动着密密麻麻的图表和实时心率波形。
每一块屏幕的左上角,都有一个名字,一张证件照,年龄,血型,以及一个不断跳动的倒计时。
他们是这座城市里失踪的人,是警局档案里被归为“悬案”的符号。
而现在,他们成了屏幕上的一串串数据,成了被估价的“器官供体”。
“沈墨,你终于来了。”
一个声音从天花板的扩音器里传来,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久别重逢的欣慰。
是周明远。
那个在医学界享有盛誉,被称为“上帝之手”的外科医生。
我的目光越过那些冰冷的屏幕,死死地盯住了房间中央那张唯一的手术台。
无影灯的光芒惨白得没有一丝温度,照亮了手术台上躺着的那个女人。
她还活着,胸口微弱地起伏着。
我的视线凝固在她白皙的后颈上,那里有一只飞鸟形态的纹身,翅膀的一角,被刻意设计成了一个残缺的牢笼图案。
血液刹那间冲上我的头顶,又在瞬间冰冻。
我记得这个纹身,我曾无数次在梦中抚摸过它。
那是小芸的,是我发誓要用一生去守护的女孩。
她失踪了七百三十二天,原来……原来她被囚禁的终点,就是这里。
“看来你认出她了。”周明远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别激动,她只是下一个‘净化品’的预备体。你看,她的各项生理数据都非常完美,不是吗?”
我感觉自己的指甲已经嵌进了掌心,但我强迫自己冷静。
愤怒会让我失去判断力,而在这里,判断力是唯一的武器。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林疏桐突然蹲下身,从她的急救包里拿出了听诊器,将金属探头紧紧贴在冰冷的水磨石墙面上。
她闭上眼,眉头紧锁,侧耳倾听着墙体深处传来的动静。
几秒后,她睁开眼,
“地下三层有液体循环声,”她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很微弱,但频率恒定,像是……某种大型维生系统在运作。”
我的大脑飞速旋转,将这个信息与我脑中堆积如山的案宗信息进行碰撞。
液体循环声……地下……维生系统……一个被我忽略的细节瞬间被点亮。
我想起了老胡,那个死在自己实验室里的天才药剂师。
他的电脑里有一份加密的“记忆强化剂配方”,警方无法破解,但我凭借一次偶然的机会,瞥见过其中的化学式片段。
“老胡的‘记忆强化剂配方’里含有高浓度的氟化物!”我猛地抬头,视线扫过墙角一根不起眼的通风管道,“那种东西有极强的腐蚀性,特别是对老旧的金属排水管!长期排放,会在管道内壁形成独特的、螺旋状的腐蚀纹路!”
我一个箭步冲到通风管道下方,那里有一个独立的电源开关。
我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切断了电源。
头顶的换气扇戛然而止,整个空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一秒,两秒……突然,我们身侧那面布满监控屏的墙壁发出一阵沉闷的巨响,伴随着液压杆泄压的“嘶嘶”声,一扇伪装成墙体的暗门轰然开启。
门后,是一片幽深的黑暗,仿佛通往地狱的入口。
周明远就站在那片黑暗的边缘,他不再隐藏,手里握着一把闪着寒光的手术刀,缓缓从阴影中走出。
他身上那件白大褂一尘不染,与周围的阴森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