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物证分析室里死一般寂静,只有仪器运行时发出的、几不可闻的低频嗡鸣,像一条潜伏在深水中的巨蛇,吐着冰冷的信子。
我感觉不到自己太阳穴的刺痛了,所有的感官都被剥离,只剩下林疏桐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精准射出的钢钉,深深钉入我的脑海。
“每分钟68次,和陈野的习惯动作完全一致!”
是了,就是这个频率。
陈野,我曾经的搭档,每次陷入沉思或感到紧张时,他都会用食指的指节,无意识地敲击桌面、大腿,或者任何他能触及的硬物。
不快不慢,永远是那个节拍,像一台老旧但精准的节拍器。
我们曾开玩笑说,就算世界末日,他的心跳乱了,这敲击声都不会乱。
而现在,这熟悉的节拍,从他死后留下的唯一一段录音里,被林疏桐从一片混沌的电流噪音中剥离了出来。
它不再是习惯,而是一道来自深渊的密码。
“被删除的12秒里……是他举报证物被调换的录音!”
林疏桐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炸雷在每个人的耳边滚过。
小马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小吴的妻子,那个一直蜷缩在角落里的女人,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恐和一丝微弱的希望。
我没有看他们,我的视线死死锁在自己面前的分光仪屏幕上。
那上面,一串串绿色的字符正在飞速滚动,像一场无声的瀑布。
我刚刚锁定了老周电脑里,那个用于删除“标准物证模板”的指令源。
它的加密算法,那独特的、如同蛇蜕般层层嵌套的结构,我太熟悉了。
熟悉到,它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烫穿了三年的时光,直接烙在了我的记忆深处。
“删除模板的加密算法……和三年前误判案的物证销毁记录完全相同!”我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阵剧烈的晕眩攫住了我。
太阳穴像是被钻头狠狠钻了进去,无数混乱的画面在我眼前炸开。
三年前,那个阴雨连绵的下午,我最后一次以警察的身份走进证物室。
空气里弥漫着档案纸张发霉和消毒水混合的怪味。
我打开陈野负责的那个证物箱,做最后的核对检查。
就在那时,我听到了。
对,我听到过。
不是陈野的敲击声,是另一种声音。
一种尖锐的、高频的、像是金属摩擦的背景音。
当时我以为是通风管道的异响,没有在意。
可现在,那声音伴随着林疏桐修复出的敲击声,在我脑子里重叠、共振,清晰得令人发指!
我猛地按住额头,试图将那声音从记忆的碎片中抓出来。
它到底是什么?
“他……他半夜总是一个人,对着手机说‘录音没问题’,‘他们不会发现的’……”小吴妻子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她几乎是哭着展开了那份加密的聊天记录,“我以为他是在说工作上的事……我不敢问……还有小雅,我的女儿……这是她手环的定位记录,我、我偷偷备份的……”
她将手机递过来,屏幕上,一个红点在某个区域内规律地移动,形成一道道密集的弧线。
林疏桐立刻将那张地图投射到主屏幕上,与一张化工厂的结构图进行比对。
“定位记录……和化工厂B区的离心机运行时间完全吻合。”林疏桐的声音冰冷刺骨。
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用一个孩子的生命,去威胁一个父亲,让他交出那段足以致命的录音,并守口如瓶。
我的指尖冰凉。
我点开那份加密聊天记录,林疏桐的质谱仪探针立刻锁定了其中一条威胁短信的时间戳。
一行ID在屏幕上被放大,猩红如血。
“威胁短信的发件人ID——裁决者-07!”
裁决者。
多么傲慢,又多么讽刺的名字。
他们在黑暗中扮演上帝,裁决他人的生死,而我们,却连他们的影子都抓不到。
“够了!”一声暴喝打断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小马猛地站了起来,他涨红着脸,眼中布满了血丝,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他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年轻警员,而像一头被逼到绝路的困兽。
“够了!沈墨!林疏桐!”他一把甩出自己的警官证,狠狠拍在桌子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你们在伪造证据!从头到尾都是你们的猜测和拼凑!什么敲击声,什么加密算法,谁知道是不是你们自己做出来的!沈墨,你别忘了,你三年前就因为伪造证据的嫌疑被开除了!你根本没有资格站在这里!”
他的指控像一把刀,精准地捅向我最深的伤口。
三年前的场景历历在目,我被当众卸下警徽,被曾经的同事用怀疑和鄙夷的目光包围。
那种耻辱和不甘,几乎要将我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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