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数息之后，等李虎发现自己毫发无伤，只听耳边“当啷”一声——顾长安那柄长刀已然插入青石地面，刀尖直指他咽喉，仅有寸许之遥。

这一刀未落，却比真正劈下更令人胆寒。

李虎大汗淋漓，脸色煞白如纸，整个人瘫软在地，牙关打颤，裤裆一片潮湿，狼狈不堪。

忽然间，一道飘渺却沉稳如山的掌风拂过，仿佛并无惊雷之势，却稳稳封住了顾长安身前的气机，随即只听——

“铛！”

那柄插地的长刀，竟被一道拂袖之力轻轻挑起，凌空飞出数丈，稳稳落在一位不知何时现身的老者手中。

老者身着墨色长袍，银发束于脑后，面容清癯，身形略显佝偻，却神情从容，眉宇间自有一股不容亵渎的威严。

他气息深不可测，却无半分锋芒，如秋水无波，如古井无澜。

他随手将刀插回顾长安脚下，温声说道：

“年轻人，在这安西闹市、大庭广众之下杀人，可不是什么理智的选择啊。”

顾长安眼眸微沉，缓缓开口：“我杀人不行，他们就行？”

老者闻言先是一愣，旋即大笑出声，声音如钟如鼎，震得街角围观百姓纷纷退后几步。

“哈哈哈哈——说得好，说得好！”老者笑罢，眼神温和地看向顾长安，“可惜啊，无论是谁，只要肆意妄为，终究都不行。”

他略顿片刻，眼神如炬，语气却平和：“如果小友信得过老夫，这些人，就交给我来处置。”

“我可以向你保证——他们会给予你应有的补偿，并且，从今往后，再也不敢、也不愿再惹你半分。”

顾长安凝视着老者的双眼，那里面没有虚伪，没有戏弄，有的只是岁月沉淀下的智慧与一股不怒自威的庄重。

他沉吟片刻，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好。”

“我信你。”

老者微微颔首，目光慈和，仿佛长者看待一个懂事后辈般：

“你做了个明智的决定。”

顾长安拱手抱拳，沉声道：“还未请教老先生尊姓大名？”

老者微笑，声音悠然缓缓，仿佛一缕清风从山巅吹来：

“老夫，苏云堂，乃是广陵郡安西监察司的副司首，也算是这片地界上……管点闲事的老东西。”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

围观百姓中，有人倒吸凉气，有人面露敬畏。

监察司副使苏云堂。

这是安西城一等一的实权人物，虽非显贵高官，但地位却尤为特殊——

监察司，乃朝廷设于各州郡县城中的特殊机构，主职监督地方，缉查不法，专断阴暗之事，权力不受州府节制，仅对朝廷与巡察司负责。

而副司首苏云堂，虽已年迈半退，仍在任上多年，威望极高，传言曾为天武王朝三品监察官，后调任安西，镇压过数次乱党残孽，令宵小闻名丧胆。

李虎听见“苏云堂”三个字，脸色瞬间煞白如纸，连忙从地上爬起来，磕磕绊绊地跪倒在地：

“苏、苏老！小的、小的不知是您在此——求您饶命！我错了，是我冲动，是我有眼无珠啊！”

苏云堂并未理他，只是目光含笑地拍了拍顾长安的肩膀：

“少年，刀利是好事，但记得，若有能避之之锋，亦是强者的选择。”

“你这一身锋芒，怕是藏不了太久了……”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顾长安，随即转身，拂袖而去。

街头微风起，白发长袍，似鹤影远去。

片刻后，街头恢复平静，只留下跪地不敢动弹的李虎，和神色淡然、目光清冷的顾长安。

围观的百姓终于敢低声议论。

“天啊……那就是苏老？竟然为那少年出面了……”

“这少年……到底什么来头？”

“.....”

顾长安未言，只是轻轻拔起插地的长刀，拂去刀锋上的尘土，转身离开。

阳光自云后洒落，将他背影拉得斜长。

而他身后，是被震慑的街道，是满地惊魂未定的喧哗，是……一个少年，真正开始在安西城，立下名声的第一天。

.......

顾长安踏入聚灵堂，步伐沉稳，神情淡然。甫一入门，便有店伙计上前行礼：“这位公子，请问您需要……”

顾长安未答，径直来到正堂柜台，随手从怀中取出一枚沉甸甸的铜质令牌，轻轻一放。

咚！

清脆声响在石台上回荡，引得周围几名药师和来客皆投来目光。

那是一枚形制古朴的炼丹师证，其上“炼丹师公会”五字金光隐隐，证面刻印着清晰的字样——

凡段·三阶。

王九正与人低语，闻声回头，本是随意一瞥，然而下一瞬，他的瞳孔猛地一缩，满脸不敢置信。

“这是……凡段三阶的炼丹师证？！”

他疾步上前，拿起令牌反复查看，确定无误之后才抬头看向顾长安，语气微微发颤：

“这……这是你的？”

顾长安微微颔首，道：“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