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梁志之一念生死

第200章 鲜花盛开在雨天(1 / 1)

天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雨点开始稀疏地落下,打在青石板铺的街道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梁沐云拖着沉重的脚步,漫无目的地在瑞宁城的街道上游荡。

他没有回聚仙阁,仿佛那喧闹的烟火气会灼伤他此刻冰冷的灵魂。

街上的行人纷纷撑起了油纸伞,脚步匆匆。

流动摊贩们手忙脚乱地收拾着家什,推着小车寻找避雨的地方。

而街道两旁的店铺生意忽然好了起来,挤满了躲雨的客人,门缝里透出暖黄的光和隐约的谈笑声。

梁沐云低头看了看自己。

一夜奔波,又在雨中行走,身上的灰布衣衫早已湿透大半,紧紧贴在身上,冰冷的雨水顺着额发滑落,流进脖颈,带来刺骨的寒意。

他走到一家绸缎庄的屋檐下,短暂地避开了越来越密的雨线。

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他脚边汇成小小的水洼。

就在这时,一对母女推着沉重的板车,车上堆着没卖完的青菜,正焦急地四处张望寻找避雨处。

她们也看到了这个小小的屋檐,但地方太小,只够勉强容下两人。

母女俩的目光落在梁沐云身上,带着一丝似恳求和不安。

梁沐云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她们的眼睛。

他只是默默地侧过身,一步踏出了屋檐的保护,重新走进了逐渐变大的雨幕里。

时间和释怀都不是解药。 他昨晚的杀戮,仿佛只是用新的血腥覆盖了旧的罪恶,并未带来丝毫畅快。

雨水很快将他彻底浇透。

他最初还下意识地小跑了几步,但沉重的身体和更沉重的心让他很快慢了下来,变成了在雨中蹒跚而行。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疲惫不堪的身体,也冲刷着他纷乱迷茫的思绪。

大街上,打着各色油纸伞的行人如同流动的花朵,只有他,像一个被世界遗弃的孤魂,湿淋淋地在雨中踽踽独行。

杀了八个罪大恶极的贪官,为民除害,完成了碎渊盟的“使命”。

可为什么?为什么心里没有半点快意,反而像这雨天一样阴郁沉重?

是为了给顺帝那个虚无缥缈的“伐天”理想善后吗?为了建立一个所谓的新秩序?

可他梁沐云是谁?他只是个转世,一个被前世记忆和使命绑架的普通人。

上官安岚的话像锥子一样刺入脑海:“顺帝是顺帝,他是他。”是啊,他梁沐云有顺帝那么兼济天下的广阔胸怀吗?

他不过是个有点数学天赋、有点小聪明、甚至有点怕死的现代人。

这段时间的拼命,与其说是为了理想,不如说是被“顺帝转世”这个身份和随之而来的责任推着走,是那份不甘平庸、想要证明自己的“致胜心理”在作祟。

现在,这股新鲜劲儿和冲劲过去了,留下的只有深深的疲惫和对意义的怀疑。

他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恐惧——对死亡的恐惧。

他还有很多事没做!他想回到原来的世界,想念那个有手机、有网络、有平凡生活的时代。他更想……司徒晚晴。

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那个扎着马尾、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女,在阳光下的走廊里,对他调皮地回眸一笑。

画面一闪,变成了这个世界的司徒晚晴,穿着飘逸的古装,冲他狡黠地扮了个鬼脸。

然而,这温馨的画面瞬间被枫月上神那张冰冷、充满仇恨和杀意的脸取代!

巨大的落差和恐惧攫住了他。

枫月上神……她真的会放过自己吗?她会不会就在下一刻出现,用那柄月华般的剑,结束他这混乱不堪的人生?

为什么?为什么命运要如此安排,为什么她喜欢的人曾经会和自己有这样的深仇大怨?

时间只会麻木加深痛苦。顺帝的恩怨,枫月的仇恨,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逃避和拖延,只会让这份痛苦在心底腐烂得更深。

另一边,曾经那座清幽的老宅。

经过这些时日的精心打理,原本荒芜的庭院早已焕然一新。

各色花卉在雨水的滋润下显得格外精神,月季、芍药、茉莉……在湿漉漉的绿叶映衬下,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司徒晚晴(此刻是第二元神主导)撑着一把油纸伞,满意地巡视着她的“领地”,脸上带着纯粹的愉悦。

“这些凡俗花草,开得再盛,也不过百日之期,有何可喜?”枫月上神冰冷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带着惯常的不屑。

“你懂什么?”司徒晚晴立刻反驳,声音轻快,“看着它们从种子发芽,一点点长大,开出漂亮的花,这个过程本身就很有趣啊!而且闻着香,看着也开心,这就够了。”

“幼稚。”枫月上神嗤之以鼻。

“总比你整天想着打打杀杀,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好。”司徒晚晴不甘示弱。

两人在识海里针锋相对,如同两个性格迥异的姐妹在拌嘴。

庭院里只有雨打枝叶的沙沙声。

沉默了片刻。

枫月上神忽然开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今日……或许会有点事。”

“嗯?”司徒晚晴一愣,“什么事?你怎么知道?”

“神的直觉,往往很准。”枫月上神的回答模棱两可。

司徒晚晴站在廊下,看着外面越来越大的倾盆大雨,心中莫名地升起一丝不安。

这不安很模糊,却让她有些烦躁。几乎是下意识的,一个身影清晰地浮现在她脑海中——梁沐云。

他伤好了吗?这么大的雨,他在哪?聚仙阁吗?

“呵,”枫月上神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份心绪,发出一声充满嘲讽的冷笑,“想他了?那就去找他啊。杵在这里淋雨发呆,算什么?”

“谁……谁想他了!”司徒晚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炸毛反驳,“我就是……就是觉得这雨下得烦人!”

“是吗?”枫月上神的声音带着洞悉一切的刻薄,“我看你是怕吧?怕看到什么不想看的?比如……看到他和他那个小妻子,还有孩子,一家其乐融融?”

“你胡说八道什么?”司徒晚晴气得脸颊发烫,“那你呢?你和顺帝又好到哪里去?最后还不是……”

话一出口,司徒晚晴就后悔了。识海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枫月上神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反唇相讥,那冰冷的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压迫感,带着穿越千年凝固的悲伤和怨恨。庭院里的雨声仿佛也消失了。

释怀只是自己骗自己而已。那些刻骨的爱恨,早已融入了骨髓,成了灵魂的一部分,怎么可能真正放下?

司徒晚晴咬了咬下唇,转身冲回屋内,拿起刚刚那把油纸伞,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雨幕。“我还要去买点花肥。”

下雨天哪个傻子还会摆摊卖花肥?枫月上神疑惑。

梁沐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这里的。

冰冷的雨水模糊了视线,身体里的力气随着体温一起在快速流失。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腹间的伤口,剧痛伴随着寒意阵阵袭来。

他能感觉到绷带下渗出的温热液体,那是伤口崩裂的血,混着冰冷的雨水,带来一种粘稠而绝望的感觉。

他抬起头,透过迷蒙的雨幕,看到了那扇熟悉的、略显斑驳的朱漆大门,还有门后那棵在雨中摇曳的、枝繁叶茂的梅花树。

是顺帝的记忆在指引?还是他内心深处那点卑微的、想要靠近的渴望?

他想看看,枫月上神……或者说司徒晚晴,会不会住在这里?那个承载着他们前世爱恨纠葛的地方。

想见她……这个念头强烈得让他心脏发疼。

哪怕只是看一眼那个像司徒晚晴的她,哪怕只是短暂地感受到一丝属于“她”的气息。可另一个声音在疯狂叫嚣:不能去!枫月上神会杀了你!她恨顺帝,恨你!你这是在送死!

两种念头在他脑中激烈地撕扯,让他头痛欲裂,脚步更加虚浮。

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还是冷汗。

最终,身体先于意志做出了选择。

他踉跄着,几乎是凭着最后一点本能,走到了老宅大门对面的墙角。冰冷的墙壁成了他唯一的支撑。他背靠着墙壁,缓缓滑坐下去,冰冷的青石板激得他一个哆嗦。

视线开始模糊,黑暗如同潮水般涌来。力气彻底被抽空,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他惨白的脸,冲刷着他身上晕开的血色。

世界的声音在远去,只剩下哗哗的雨声,单调而冰冷。

只有想法和结局一样,才是解药。他渴望见到她,又恐惧见到她。不管她在不在这房子里面。如今,他也已经倒在这座门前,这算是命运的嘲弄吗?结局会是什么?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瞬,模糊的视线里,仿佛出现了一抹素白的身影,正撑着一把伞,焦急地朝他奔来。

是幻觉吗?还是……

他仿佛看到那张熟悉的脸上,不再是枫月上神的冰冷无情,而是充满了……担忧?焦急?

紧接着,冰冷的雨水似乎被隔绝了。

一把油纸伞,带着淡淡的馨香,坚定地撑在了他的头顶,挡住了倾泻而下的雨幕。那抹素白的身影蹲了下来,带着温热的气息靠近。

梁沐云用尽最后的力气,努力想看清眼前的人,想确认那焦急的神情是否真实。然而,黑暗如同巨大的幕布,彻底笼罩了他。在陷入昏迷的最后一刻,他心中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念头:

想法……和结局……会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