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娇华:帝女传奇

第203章(1 / 1)

未央宫宣室殿的铜漏刚滴过卯时三刻。

刘妧指尖的玉扳指蹭过案头一卷朱批遗诏。绢帛上汉武帝的御笔已有些许褪色,"皇女刘妧监国,辅政大臣共议国事"的字样却依旧清晰。

这道遗诏让她在父亲晏驾后接过监国印玺,此刻正被用来压着一卷《汉律·户律》旧简。竹片边缘还留着陈阿娇昨夜用金错刀刻下的批注。

"公主,长公主在偏殿候着,还带了长安各侯府的夫人。"贴身侍女将暖炉往锦垫旁推了推。炉子里的龙脑香飘出袅袅青烟。

刘妧想起三日前陈阿娇在椒房殿拍着桌案的模样。"我陈家的女儿监国,哪能让那些老顽固拿《周礼》压着!女子继承权的事,娘给你盯着!"母亲袖口的珍珠璎珞随动作轻晃,倒与卫子夫前日送来的《女户主税册》上的朱砂红点相映成趣。

霍去病披着带霜的玄甲踏入殿内。甲叶间还夹着军营的寒气。

"北军又报来个案子,渔阳郡戍卒战死,遗孀李氏想承继丈夫的五十亩公田,族里叔伯愣是把田契抢了去,说'女子掌田,必招灾异'。"他将一卷绑着麻绳的竹简拍在案上,绳结处还留着李氏指甲掐出的印子,"那妇人带着俩孩子跪在校场三天,小儿子都冻病了。"

窗外忽然传来檐角铁马轻响。刘妧想起上个月在太学工学馆,有女学徒攥着刻刀问能不能报考专科,指节泛白的模样与当年匠人求爵时如出一辙。

她展开卫子夫连夜整理的《汉家女业簿》。南阳郡孀妇王阿莲经营盐井的账目、长安西市柳氏女织锦的税单铺了满案。墨字在晨光里洇出淡淡水痕——这些被记在男户主名下的产业,实则都是妇人在操持。

"去请廷尉张汤、宗正刘德,再把公孙弘大人请来。"刘妧将遗诏卷起一半,露出"如朕亲临"的玉玺印,"今日便议议《户律》里'女子无继产权'的条目。"

巳时的日头爬上殿角鸱吻。

公孙弘的象牙笏板敲在青砖上发出脆响:"昔者《春秋公羊传》云'妇人无外事',先帝遗诏虽命公主监国,然律例乃祖宗成法,岂容因妇人之言而改?"

他身后的老儒生申公捧着《礼记》往前一步,袖口磨出毛边的竹简险些撞到博山炉:"文公之世,女子承产则家道中落,此乃天道伦常!"

"公孙大人可知,蜀郡李夫人继了铁矿后,新铸的井架让铁产量增了三成?"刘妧推过蜀郡铁官的奏报,朱砂批注里写着"该户税银较去年多缴二百四十钱","还有长安钱氏女接了粮铺,用陶瓮储粟之法让一冬无霉粮,西市百姓都称她'粟米观音'。"

陈阿娇忽然从偏殿转出来。十二幅帛画的深衣曳地有声,腰间金镶玉的带钩晃得老儒生眯起眼。

"公孙大人府上的织锦坊,不是靠儿媳的陪嫁桑田撑起的?前儿我还见你家夫人在西市卖新织的蜀锦,怎么这会倒说起'妇人无外事'了?"她话音刚落,身后跟进来的曲逆侯夫人便将一叠田契拍在案上,朱红印信里赫然是女子花押。

卫子夫扶着侍女的手走进来。素色襦裙上只绣着几枝暗纹兰草。

"方才在椒房殿,各府夫人算了笔账——长安列侯女眷名下的私产,每年能缴万石粟的户税。若按现行律例,这些产业日后都要落入旁支手里,国库怕是要少收不少粮。"她展开的绢帛上,各郡国女户主的税赋数目用朱笔圈得醒目,其中馆陶长公主名下的织锦坊竟列在榜首。

未时的宫宴摆在偏殿。

陈阿娇亲自给卫子夫布了块鹿肉:"昨儿我把城里有头脸的夫人都请了,光是侯府就有十七家是女主持中馈。"她指着窗外树下的绿襦妇人,"那是平阳侯家的儿媳,男人前年没了,如今三个庄子、两个酒肆都是她管,上个月还往北军送了三千斛军粮。"

卫子夫用银匕拨着案上的桑葚酱,忽然轻声道:"我让宫正司查了,去年各郡报来的逃户里,有三成是丧夫的妇人被族里夺了家产。若女子能名正言顺承产,怕是能少些流离失所的人。"

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喧哗——一个穿皂衣的小吏被侍卫架着,手里高举着张布告:"馆陶长公主府的人在西市散布谣言,说女子承产要缴双倍户税!"

陈阿娇猛地将玉杯掼在地上,碎玉片溅到公孙弘的朝靴上:"又是她!前儿匠人封爵她就使绊子,现在又来搅和!"

刘妧望着布告上歪扭的墨字,想起昨日陈阿娇递来的密信,信里说馆陶商盟囤了大批铁器,正怕女子掌家后改买更便宜的女匠制品。

申时的更鼓敲过一响。

公孙弘突然从袖中摸出一卷竹简:"公主若执意改律,便是违背先帝'谨守祖制'的遗训!"他展开的竹简上,竟抄着一段先帝早年关于"女不预政"的朱批。

刘妧指尖的扳指蹭过监国印的纹路,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不拘礼法,唯求利国"时眼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