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元恪没有了爬到龙椅上的机会,谢谌一时半会儿想从剩下的几个皇子中再找一个扶持,也没那么容易。
沈徽妍便隐隐有些不想压抑自己的情绪了。
而她的话,很快迎来了谢谌幽深的眼眸。
这眼神,似是要将她看透一般。
沈徽妍无所畏惧。
反正他就是把眼睛看瞎了,也不会知道她是重生的。
是来阻断他的‘青云路’的。
但谢谌的眼神很快又化作平日里的温和,甚至还很有耐心地跟她做着解释: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谢谌笑意盈盈地看着她:“我只是一个臣子,只需要想着如何效忠陛下、效忠大齐就好,不必讨好、拉拢任何一个朝臣。”
可她不一样,她从前一心想往上爬,所以比他更需要这些人脉。
好在,她以后应该也用不上了。
“至于赵德全是不是要给他的儿子报仇,我无权干涉,也不会干涉。”
听着谢谌的意有所指,沈徽妍只当自己什么都没有听懂,垂眸只顾着喝茶。
大道理一堆,结果全部都是拿来唬人的。
奸臣!大奸臣!巧言令色的大奸臣!
但她默不作声的反应在谢谌看来,根本就是被他说中了。
好在,元恪和高贵妃倒台,这段时间她总能消停些了。
“主子,小王妃。”
夜灵拿着包裹进来:“外面天色不好,可能会下雨。不如,今夜就在这里歇脚吧。”
谢谌点头:“可。”
这个时候的沈徽妍还在满心在想着,要怎么把江浩一事闹大,并没有注意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直到他们用过晚膳,去了休息的房间后,她才意识到,事情好像有些棘手了。
谢谌怡然自得地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发现沈徽妍站着没动,心生趣味。
“夫人怎么了?是不满意这个房间吗?”
出门在外,房间好不好的,也就将就那么一两个晚上而已。
沈徽妍根本不会挑剔这些。
她只是到现在了才发现,自己一心诓了谢谌过来,原本是想让他当着她和赵德全一家子的面,无法再将事情黑白颠倒,最好还能狗急跳墙。
没有想到,入宿的这一夜,自己还得和谢谌在同一个房间里住着。
尤其在这个时候,赵德全还带了赵夫人和赵明翰过来,分房的事情,她更加不能提了。
“多谢小王妃、多谢小王爷!”
赵德全说着,就要带着妻儿跪下。
沈徽妍赶紧把人扶起来:“赵大人不必多礼,都是举手之劳,我并未出多大的力气。”
赵夫人哭了一个下午,现在脸上终于挂上了些许的笑容:
“妾身方才就听夫君说了,为了找到翰儿,小王妃一连修书好几封来威县催着找人。”
“此大恩大德,妾身永世难忘!”
对于赵夫人来说,年少就体弱的她一辈子就只生了赵明翰这一个儿子,得知孩子丢的那些时日,她几乎想一死了之。
如今对于帮助她失而复得的沈徽妍,犹如神明现世,无比崇敬。
这才急忙拉着儿子过来感谢。
“翰儿,这位就是娘方才同你说过的小王妃。”
赵明翰自进来后,一双自带破碎感的眼睛就盯在了沈徽妍的身上。
不是冒犯、也不是警惕、更不是敌意,而是一种复杂交织到沈徽妍一时竟看不明白的情绪在其中。
“多谢,小王妃。”
赵明翰清冷寂寥的声音里,似乎还带着深深的自卑。
身为一个男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却差点被另外的男人......
这将是他一辈子都忘不掉的噩梦和最令他恶心的过去。
沈徽妍看着眼前的赵明翰,好像和她想象的中的,不太一样。
虽说有了她的计策,让赵德全夫妇在最危急的时候救下赵明翰,从而使赵明翰少些敌意和警惕之心,可也没有料到,他竟然这么快就接受了。
可前世她并未见过赵明翰,为数不多的了解,还是因为不忍赵德全抑郁而终后,才打听到的。
“你们快点起来吧!”
沈徽妍压下心头的思绪,浅笑着:“你们一家子难得团圆,定有许多话要说,快些回去吧!”
一家人千恩万谢的,终于离开了。
只是,都走到门口处了,赵明翰又忽然转身,朝着沈徽妍郑重道:
“小王妃大恩,我定会报答的!”
沈徽妍一愣,倒是没有想过赵明翰是个感恩的人。
不过,也没有真的将他这话放在心上。
她救下赵明翰,只是不忍赵德全夫妇前世的惨剧再度发生而已。
门被夜灵从外面关上后,她才呼出一口气。
正打算喝杯茶来润润嗓子,身后却传来谢谌戏谑的声音:
“夫人对赵大人一家子,还真是尽心尽力。”
一连修书几封,只为帮忙找人。
谢谌一时都不知,自己是该相信她善良大度,还是认为她谋略高明。
沈徽妍正在倒水的动作一顿,随即跟个没事人一样:“赵大人和我祖父算是旧交,我想祖父在天有灵的话,也是希望我出手相助的。”
他似乎很赞同这话:“这话,在理。”
转而,他就起身,来到沈徽妍身侧站定。
在沈徽妍不明所以的时候,靠近她的耳畔,柔声道:“只是,赵明翰不是赵德全,此人看起来心思不纯。”
“夫人往后,还是离他远一些为好。”
这声音,像是一只吐着信子的毒蛇,在她的脖颈间来回缠绕着,令她整个背脊都跟着发凉。
她猛地扭头,本想问他这话何意?他是不是认识赵明翰?
不成想,也不知是他靠得太近,还是她的幅度太大,两个人的嘴唇,就这么碰在了一起。
四目相对间,沈徽妍瞪大水眸,心跳都漏了一拍。
她紧急退后,瞬间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而谢谌的神情,也比她淡定不了多少。
在她后退着将唇移开后,他才站直了身子,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不知所措’。
沈徽妍也顾不上刚才想问什么了,直接垂着脑袋,快速去洗漱,然后连衣服都不脱,直接爬到床上躺着。
嗯,面朝里地躺着。
这幸亏是在他们还年轻的时候。
幸亏是在谢谌什么情况都不明白的时候。
若是换做前世,她和谢谌来上这么一个意外,自己竟然先退缩了,还不得被谢谌那狗东西笑死!
再一次感叹,还是年轻好!
反观谢谌则是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沈徽妍耳垂通红,动作一路僵硬到底,直到她爬上床后,再也没有了半点动静。
蓦然的,他忽然觉得她颇为可爱。
只是,方才的感觉......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伸手触碰在唇上,脑海中回想着那道柔软,似乎还带着香甜......
“主子。”
门外,夜影的声音拉着他恢复了理智。
他这才放下手,有些不太自然地负在身后,隔着门道:“何事?”
“赵大人派人来问,明日可要启程回京?”
谢谌看向窗外,黑蒙蒙的天空,正淅淅沥沥地下着雨。
“嗯,回京。”
外面再度安静下来后,谢谌才在洗漱过后,熄了蜡烛。
威县是个小地方,他们所在的又是一个不起眼的小镇子,所以便是他们现在所在的最好的客栈,房间内除了一张床外,再无可以容人躺下的地方了。
黑暗中,谢谌犹豫了一下,竟不知自己是不是该上床去。
罢了,坐一宿而已。
免得被她误会,还要哭上一场就麻烦了。
拉开凳子,谢谌正打算坐下之际,就听见床上的人软声道:
“你,上来睡吧。”
顿了顿,沈徽妍又补充道:“床很大,足够我们两个睡了。”
谢谌眉头扬起,正要起身,又听见她似乎在解释:
“我的意思是,中间摆个枕头,也够我们两个睡了。”
沈徽妍话说出口后才觉得,怎么有种越抹越黑的感觉?
而谢谌那刚刚扬起的眉头,瞬间恢复到了平静。
“好。”
无论心中有多少思绪和情绪,到最后,都只化作了这么一个字。
他抬脚来到床边,黑暗中看不清她的样子,却能依稀看到她面朝里面的背影。
原来,她也没有她自己想的那么胆大啊。
连同床共枕,都能将她吓退到角落里去。
见他缓缓躺下,沈徽妍默不作声地捏紧了枕头的软角处。
今日在马车上她明明都感知到危险了,明知谢谌就在边上躺着,自己为什么还能睡得那么沉。
所以她想试试,究竟是她太过掉以轻心了,还是谢谌对她使了什么手段了。
窗外,雨声不减。
好在带了水汽的空气多少有了一些凉意,让躺在一起的两人都不那么的燥热。
沈徽妍翻了个身,脑子里竟然不受控制地想起了刚才和谢谌唇碰唇的感觉。
软软的,还有些凉凉的。
好像,还不错?
抛开一切都不说,在长相上,谢谌真是无可挑剔的。
但问题是,这一切都抛不开。
谢谌是个大奸臣,这个事实,她要时刻谨记在心!
这么想着,她竟觉得眼皮子越发重了许多。
很快,就来到了养心殿门口处。
谢谌正带着一众大臣逼着她放过户部尚书江之境......
“谢谌......”
一直闭目却不曾睡着的谢谌,听到这声呢喃,猛地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