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算准了王爷会派人来杀他,也算准了,我会是那把刀。”周文正那声音干涩,好像是两块砂纸在磨。
“我没算准。”许青山把那个装着所谓“解药”的瓷瓶,扔了过去,“我只是赌,赌周大人读了一辈子的圣贤书,那骨头里,还剩下一点读书人的体面,不会真的对一个孩子下手。”
周文正接住那个瓷瓶,手抖得更厉害。
“这世上,没什么鹤顶红,也没什么牵机草。”
许青山说,“大人你手里的,和我手里的,都是寻常的甘草丸。至于大人身上的红疹,是你来之前,在路上吃的干粮里,被人下了料,一种无伤大雅,却能唬人的花粉罢了。”
周文正那身子又是一震,他猛地抬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全是惊涛骇浪。
他被耍了。
从头到尾,都被这个年轻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你!”他一口气没上来,那张老脸涨得通红。
“大人,王爷连自己的亲儿子都想杀,你觉得,他会留着你我这两个知道太多秘密的人活口吗?”许青山走到他跟前,那声音好比是魔鬼的低语。
“赵统领,现在应该还没走远。他奉的是死命令,见不到世子的尸首,他不会罢休。他若是发现大人你没动手,你猜,他会不会帮你一把,顺便,再把您这个知情人,也给送上路?”
周文正那额头上的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他知道许青山说的,是真的。
帝王心术,最是无情。
他这颗忠心耿耿的棋子,在燕王眼里,早就成了弃子。
“你到底想怎么样?”周文正的声音,彻底没了先前的硬气。
“很简单。”许青山指了指床上昏睡的世子,“他,必须‘病’下去。而且必须是在这雪山上,由我亲自照料,才能活下去。这件事,需要周大人你,亲口告诉燕王。”
“你要我,欺君?”
“是救君。”许青山纠正道,“王爷被小人蒙蔽,做下错事。大人你这是在挽救王府的血脉,也是在挽救王爷的名声。他日王爷清醒过来,只会感激大人。”
周文正没说话了,他只是死死地盯着许青山,好像想把他给看穿。
半晌,他长叹一声,整个人的精气神,好像都被抽干了。
“老夫,知道了。”
他把那两个瓷瓶,都收进了袖子里,转身步履蹒跚地走了出去。
那背影,萧索的好比是秋风里的落叶。
当天下午,周文正就领着他那五百精兵下了山。
他对外的说法是,世子爷病情危重,必须留在雪山静养。
他老人家要亲自回燕京,为世子爷祈福,顺便彻查黑石县吏治之弊。
那胖县尉张大彪,则被他一道令,官复原职戴罪立功。
一场天大的风波,就这么被许青山用一场空城计,给化解于无形。
燕王妃得了消息,派林晚照送来了一箱子金银珠宝,还有一句话。
“王爷那边,她会想办法拖住。但她要看到的东西,一件都不能少。”
许青山把那箱子珠宝,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
他只要钱,不要这些惹眼的东西。
接下来的两个月,整个雪山大营,陷入了一种近乎疯狂的忙碌。
那地下的兵工厂,炉火昼夜不熄。
上百个匠人,在管够的酒肉和玄铁的刺激下,那手艺,一天比一天精进。
一箱箱崭新的铠甲,一捆捆锋利的长刀,被源源不断地从那山腹里运出来。
地面上,那几千个矿工和降兵,也被许青山用最是残酷的法子,揉在了一起。
他把所有人打散,分成了十个营。
每天的任务,不是开矿,是互相打。
赢得营,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输的营,连饭都得自己去抢。
谁不服,谁偷懒,柳青青手底下那支早就扩充到五百人的亲卫队,会用手里的刀,教他们怎么做人。
这里没有王法,没有道理。
唯一的规矩,就是许青山定下的规矩。
弱肉强食,胜者为王。
那股子被压抑的戾气和血性,被彻底激发了出来。
他们不再是流民,不再是降兵。
他们是狼。
一群只听许青山号令的饿狼。
可新的麻烦,也跟着来了。
“公子,没盐了。”
老孙头愁眉苦脸地找到了许青山,“王妃那边传话来,说王爷下了严令,整个北地的官盐,都断了对黑石镇的供应。黑市上的盐价,一天一个价,比金子都贵。咱们库房里的那点存货,最多还能撑三天。”
这个消息,比五百官兵打上门,还要命。
几千张嘴,可以不吃肉,但不能不吃盐。
没了盐,人就没力气,别说是操练,就是走路都晃悠。
整个大营的士气,肉眼可见地低落了下去。
“慌什么。”
许青山却好像一点都不急。
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翻着那本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丹房主人留下的笔记,整整一天。
第二天,他带着王虎和十几个最是信得过的亲卫,钻进了那座废弃的丹火房的更深处。
那是连他上次都没敢深入的地方。
他顺着那条干涸的地火通道,走了约莫有七八里地。
前头,出现了一片巨大的、被钟乳石和地下水侵蚀出来的溶洞。
一股子带着点腥咸味的暖风,从溶洞深处吹了出来。
许青山那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他加快脚步,穿过溶洞。
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好比是湖泊的地下盐湖,出现在众人眼前。
那湖水,是温的,冒着白气。
那湖边的岩壁上,凝结着一层层厚厚的、雪白色的盐晶。
在火把的照耀下,好比是钻石。
“娘的,这是……盐?”
王虎用手指抠下一块,放进嘴里尝了尝,那张黑脸,瞬间就涨成了猪肝色。
“是盐,还是最是顶级的温泉胆水盐。”
许青山抓起一把盐晶,那心头,比发现了金矿还要激动。
他知道,他发了。
这东西,在这乱世,比金子还要硬通。
控制了它,就等于控制了这方圆几百里所有人的命脉。
消息传回大营,整个营地都沸腾了。
那低落的士气,一扫而空。
许青山立刻就让老孙头组织人手,在盐湖边上,建起了新的工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