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赵轩大笑,“周将军,口说无凭,我们演武场上见真章。”
演武场上,立着三个百步开外的重甲木人靶。
周锐自信满满地弯弓搭箭,“嗖嗖嗖”三声,三支箭矢,精准地射中了三个木人靶的咽喉。
京营将士,齐声喝彩。
“该我们了。”赵轩拍了拍手,十名神机营的士兵上前,人手一杆火枪。
在赵轩的口令下,他们装填、举枪、瞄准。
周锐抱着双臂,嘴角挂着一丝讥讽的冷笑。
这么繁琐的步骤,等他们准备好,自己已经射出十箭了。
“开火!”
“轰!轰!轰!”
一连串震耳欲聋的巨响,仿佛平地惊雷,炸得所有人耳膜嗡嗡作响。
硝烟弥漫中,周锐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当硝烟散去,演武场上,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百步之外的靶子。
那三个穿着三层铁甲的木人靶,胸前赫然出现了三个碗口大的窟窿,靶子背后的土墙上,也多了三个深坑。
坚固的铁甲,在火枪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的一般。
周锐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了。
他手中的长弓,“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只是他,所有的京营将士,包括那些身经百战的将领,此刻都面无人色,眼中充满了恐惧和茫然。
他们毕生引以为傲的武艺,他们苦练多年的弓马骑射,在这一刻,仿佛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慕容正缓缓走到一个被打穿的靶子前,伸出颤抖的手,抚摸着那狰狞的破洞边缘。
他能感受到,那上面残留的,足以摧毁一切的恐怖力量。
慕容正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经没有了震惊,只剩下一种如释重负和难以言喻的感慨。
他转过身,走到赵轩面前,什么都没说,只是重重地拍了拍赵轩的肩膀。
这一拍,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欢迎的晚宴上,气氛热烈。
京营的将领们,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傲气,看着赵轩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一丝讨好。
酒过三巡,慕容正站起身来。
他环视众人,声音洪亮地说道:“老夫戎马一生,自问看遍天下强军。”
“但今日见了凉州,方知什么是天外有天。”
“王爷!”他看向赵轩,目光灼灼,“以后,这天下,是你们年轻人的了。”
“若将来,朝廷要集全国之力,横扫草原,进军西域,”
慕容正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大厅。
“王爷足以代替老夫,成为全军主帅!”
“主帅是谁,本王其实无所谓,但我麾下的凉州军,必将成为当之无愧的王牌主力!”赵轩站起身,举杯回应,声音同样坚定有力。
慕容正哈哈大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知道,一个属于冷兵器的时代,已经结束。
而一个崭新的,由这个年轻人开启的时代,正拉开序幕。
他很庆幸,自己属于胜利一方的见证者。
而不是像那些草原蛮夷一样,成为被新时代洪流碾碎的可怜虫。
晚宴的喧嚣渐渐散去,宾主尽欢。
京营的将领们被安排住下,一个个眼神里还带着未曾消化的震撼与敬畏,走路都有些飘忽。
慕容正挥退了亲卫,只留下女儿慕容烟,特意叫上赵轩,三人一同来到王府后院。
夜凉如水,月色皎洁,洒在庭院的石桌石凳上,也照亮了老帅那张卸下威严后,略带几分沉郁的脸。
“坐吧。”慕容正率先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
赵轩和慕容烟对视一眼,也依言坐下。
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默,只有晚风吹拂树叶的沙沙声。
“小子,你老实跟老夫说,”慕容正终于开口,声音低沉。
“你今天给老夫看的那些东西,是想让老夫安心,还是想让老夫更担心?”
这个问题问得有些没头没脑,慕容烟都听得一愣。
赵轩却听懂了。
他笑了笑:“大帅此言何意?”
“何意?”慕容正哼了一声,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像是喝酒一般。
“火枪、火炮、亩产三千斤的粮食、日产万斤的精铁……”
“这些东西,的确能让凉州固若金汤。”
“可你有没有想过,这些东西,也足以让你变成天下所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老帅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紧紧盯着赵轩:“五姓七望恨你入骨,朝中那些眼红的政敌巴不得你死。”
“现在,你又亮出这些足以改天换地的‘大杀器’,你让陛下怎么想?”
“他会觉得你是在为大盛铸造利剑,还是在为自己打造龙袍?”
这番话,如同一盆冷水,浇散了白日里的壮怀激烈。
将最冰冷、最现实的政治凶险,赤裸裸地摆在了面前。
慕容烟的心也揪了起来,担忧地看向赵轩。
她知道,父亲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悬在赵轩头顶的刀。
“功高震主,锋芒毕露,自古以来都是取死之道。”
慕容正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和担忧。
“你在这凉州,闹出的动静太大了。”
“万一……我是说万一,各方势力联手发难,陛下也动了猜忌之心,你当如何自处?”
“届时,烟儿……还有苏婉那孩子,她们可都要跟着你遭殃。”
提到女儿和苏婉,这位兵马大元帅的眼神,终于流露出一名父亲最纯粹的担忧。
赵轩沉默地听着,没有反驳。
他知道,这是慕容正的肺腑之言,是老丈人对女婿最真切的关心。
等慕容正说完,他才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从容不迫地开口:“大帅的担忧,小侄明白。”
“但您多虑了。”
他抬起头,迎上慕容正审视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坚定。
“无论是五姓七望,还是朝中百官,亦或是周边诸国,他们从来都不是铁板一块。”
赵轩侃侃而谈,智珠在握。
“他们更像是一群被利益捆绑的豺狼,看似凶猛,实则各怀鬼胎。”
“只要我们手里的骨头足够香,他们自己就会先咬起来。”
“就像雪盐换书,范阳卢氏不就先坐不住了?”
“只要我们能给出一部分人想要的,就能拉拢他们,去对付另一部分人。”
“古人早就有先见之明,所谓纵横捭阖,分而治之,并非难事。”
慕容正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一些,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至于我父皇……”赵轩顿了顿,神情变得郑重了几分。
“您觉得,他真的不知道大盛如今的危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