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厌沙在商队中随着队伍缓步前行,他牵着马,马在一步一步地完成任务。他们是在做生意,做远途的生意。那陵墓的主人也需要有人做生意来养活他,当然,那是在阴间做生意,在阴间养活他。陵墓的主人在活着的时候,有很多人侍候他,为他提供各种服务。他死了,不能就这样孤零零地走了。在阴间,他要像在活着时一样风光,也要有马车,也要有陪侍人员。于是,形形色色的人进入殉葬行列。在殉葬的队伍中,有主人的娇妻美妾,有文臣武将,有与主人关系密切的各路人。不管这些殉葬的人是哪路人,他们都来到同一条路,那就是黄泉路。
很多人在世时,都努力奋斗,在各行各业崭露头角,渐渐地成为各个行业的杰出人物。阳间有杰出人物,阴间也需要杰出人物。一些各行各业选拔出来的杰出人物,有了新的任务,这新的任务便是陪伴陵墓的主人。主人需要这些人,在地下的世界,主人还是主人,主人在地下,不能没有陪伴,不能孤苦一人。当然,殉葬的队伍跟白厌沙的队伍一样,人数众多。有的墓主人,殉葬人员有几十人;有的墓主人,殉葬人员有上百人;有的墓主人,殉葬人员有数百人;有的墓主人,殉葬人员有上千人;有的墓主人,殉葬人员有数千人;有的墓主人,殉葬人员有上万人。他乃一墓之主,主人在另一个世界所拥有的,应当与此世界对应。甚至,有的墓主人在生前要求,在死后的世界,应当拥有比此世界更多的财富。即便一些在世时不那么富裕的人,死后也要风风光光的。装扮死后的世界,这是很多人热衷的。活着时不享福,死后一定要享福。在此世界没有地位,在彼世界一定要有个地位。
很多殉葬的人,都相信彼世界,那是另一个世界,是一个多姿多彩的世界。那些墓室中多姿多彩的描绘,各种让人眼花缭乱的装饰,使人相信死后的世界是缤纷多彩的。在阳间可以吃喝,在阴间就不能吃喝吗?在哪吃不是吃?在哪喝不是喝?殉葬嘛,无非是换一个地方生活,在哪里生活不是生活?当然,也有人贪恋阳间的东西,不肯立即去另一个世界。这样的人,少不得拿绳索绑了,带入墓室。有高大威猛的汉子,也不愿殉葬,一刀砍死,带入墓室。
墓主人是有威严的,让谁殉葬,是不能变的。安排好的事情,岂能说变就变?
白厌沙在沿途中,看到很多殉葬的人。从朝廷到民间,大家都相信死后的世界。有意思的是,一些生活不如意的人,竟然开始憧憬死后的世界。有些穷苦人,愿意去殉葬。活着进不了宫,死了进宫也可以。民间的人,但凡家里有点钱的,死后都要找活人殉葬。死后的世界需要装扮,带几个活人过去,都是熟人,甚至亲人,黄泉路上有个照应。民间的殉葬人员规模,当然比不了帝王将相,从礼制方面来看,从上到下是一脉相承的。有穷苦人家的人,死后也不能孤单凄苦。家中虽没有财力叫活人殉葬,可礼制方面还是要讲究的。民间有聪明人,用纸糊一个又一个的人,代表活人,拿去殉葬。这是优良的殉葬传统,被民间的高手发扬光大。那纸张不仅可以做人,也可以做房屋,做马车,还可以做结金子和银子的树。民间的智慧是惊人的,人们发现,纸可以做万事万物,想要什么,就可以用纸做什么。
白厌沙向前走,他要赶路。这些路途中遇到的事情,以及路途中产生的思想,让他单调的旅途增添了趣味。对于那些遭受不公的人,白厌沙仅仅只是同情,他想想他们的事情罢了,然后继续赶路。
在路过一个很大的墓地时,白厌沙看到墓地的土是新的。这墓主人气魄大,他的陵墓面积大。白厌沙和他的同伴都清楚,此时的这个陵墓中除了死人,还有不少活人。那些活人是殉葬的活人,陵墓是他们的归宿。
商队的马一步步向前,马背上的货物有些摇晃。这一次,他们带了非常多的异域货物,带到中原,一定可以卖个好价钱。卫灵的一些货,白厌沙带出来了,还没给钱呢。这次回去,白厌沙要把卫灵的货款结一下。要做的事情多着呢,白厌沙心里盘算着各种事情。在盘算事情的过程中,商队缓缓前行。白厌沙突然感觉自己是幸运的,这幸运的感觉是对比得来的。相比那些殉葬的人,白厌沙感觉幸福。殉葬的人走的是死路,死路一条,白厌沙走的是丝路,丝绸之路。那么多人走向陵墓,走上黄泉路,而白厌沙走向远方,从一个远方,走向另一个远方。
在路上白厌沙所能看到的不过是别处的狗怎样叫、别处的猫怎样跑,都是平常情景,这些情景无疑丰富了他的内心,他感觉内心饱满。人的眼睛在看世界,马的眼睛也在看世界。人和马一路前行,共同走出了贸易之路。
进行贸易的一些货品能够留存成千上万年,比如一个杯子、一个茶壶。有一些货品最后成为了陪葬品,进入陵墓,一呆就是千年。
杯子的使用寿命有时候很短,比如一个皇帝登基后一天就死了,他新买的杯子也只用了一天。于是这个杯子海量的时间闲置。皇帝死,一国无君,可谓群龙无首。随后,大量贸易得来的物品闲置。
白厌沙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杯子,杯子可以盛清水,可以盛茶水,杯子可以感知这个世界。白厌沙前行,他在感知世界,感知世界的色彩,感知世界的温度。杯子虽小,内中装着一个世界的色彩。杯子虽小,可装乾坤。
前段时间,白厌沙背后是中原,前方是大理国。现在,他背后是大理国,前方是中原。中原虽远,可白厌沙脚步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