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观渔确实消停了一段时间。
他像一头在首轮交锋中被激怒的雄狮,暂时退回了自己的领地,舔舐着伤口,也重新审视着眼前的这个猎物。他派出去的公关团队,不仅没能抹黑陈明,反而成了全行业的笑柄,连带着远洪集团的股价都受到了轻微的波及。
这让他意识到,用常规的舆论战和商业手段,去对付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陈明,效果甚微。对方就像一个身法诡异的太极高手,你用尽全力的一拳打过去,他总能轻轻一带,就让你的力量打在空处,甚至反过来伤了自己。
总统套房内,藤原敬二正专注地修改着他的设计图,对外界的纷纷扰扰漠不关心。在他看来,江观渔的失败,源于他的急躁和对低端市场的错误预估。
“江总,愤怒解决不了问题。”藤原敬二放下手中的笔,端起咖啡,语气一如既往地倨傲,“舆论就像风,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要我们的‘东方水上迪士尼’建成,那些愚民自然会忘记那个乡下鱼塘。我们现在要做的,是专注,是忍耐。”
江观渔冷笑一声,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城市。
“藤原先生,你说的对,舆论是风。但风向,是可以被引导的。”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阴冷,“我承认,我之前小看了那个陈明。我把他当成了一个赌徒,但他似乎总能摸到好牌。既然如此,我就换个玩法。我不跟他赌牌了,我要掀桌子。”
他没有再搞那些大张旗鼓的骚扰,而是拨通了几个看似毫不相干的电话。
他的指令非常简单,也非常阴毒。
“环保局的老刘吗?对,我是江观渔。最近多关心一下城西那边的水质问题,尤其是闲暇景园的上游。听说有几家老旧工厂的排污管道不太规范,安排个突击检查,合情合理合法嘛。什么时候查,查出点什么,你懂的。”
“农业大学的王教授?好久不见。我这边有个课题想跟您合作一下。关于‘高密度养殖及垂钓活动对淡水鱼体内激素水平及重金属富集影响’的研究。对,我们远洪集团愿意赞助五十万的研究经费。我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希望研究报告能尽快出来,并且,结论……最好能引起公众对食品安全的重视。”
“还有那几个我们长期合作的健康、美食领域的大V,让他们准备好文案。等王教授的‘权威报告’一出来,立刻给我全网推送,标题就叫《你钓的不是鱼,是寂寞;但你吃的,可能是毒药!》。”
一连串的指令下去,一张无形的、淬了毒的网,悄然撒向了正在蓬勃发展的闲暇景园。
江观渔要做的,不是毁掉景园的生意,而是要从根子上,毁掉景园的信誉。他要让人们一提到闲暇景园,想到的不再是欢乐的亲子时光和清新的空气,而是被污染的水源和含有毒素的鱼。
这是一种诛心之计。
……
闲暇景园内,阿锦的“生态环境优化部”已经正式挂牌成立了。
陈明给了她绝对的自主权,阿锦也不负所望,展现出了惊人的行动力和专业素养。她先是从公司行政、后勤部门,挑选了几个细心、踏实,对植物和动物有兴趣的年轻人作为初始团队成员。然后,她几乎是二十四小时泡在了园区里。
她不再是那个跟在陈明身后,文静寡言的小助理。她穿着防水的工装裤,踩着高筒雨靴,每天带着团队成员,划着小船在湖区的各个角落取样。
办公室里,堆满了各种水质检测试剂、显微镜和她从各地淘来的专业书籍。墙上挂着一张巨大的园区水系图,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密密麻麻地标注着水深、流速、光照强度和底泥成分。
“陈总,您看!”这天,阿锦兴奋地把陈明拉到湖边一处新开辟的隔离水域,“这是我们培育的第一批‘先锋菌群’和沉水植物。按照计划,再过一周,我们就可以把它们小规模地引入主湖区,开始建立水下的‘小生态圈’了。”
陈明看着那片清澈的水域里,几株翠绿的苦草正在舒展着叶片,充满了生命力。他能感觉到,整个园区的“灵气”,似乎因为这些细微的改变,而变得更加灵动和厚重。
然而,就在这片欣欣向荣的景象之下,危机已在悄然酝酿。
最先发现不对劲的,还是阿锦。
“奇怪……”这天下午,她拿着刚做完的一份水质检测报告,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怎么了?”陈明正好路过她的办公室。
“陈总,您看这里。”阿锦指着报告上的一项数据,“总氮和总磷的含量,比昨天升高了千分之零点二。这个数值非常微小,还在安全标准之内,但它不应该出现。我们最近没有任何大规模的投喂活动,游客产生的有机物也被我们的净化系统处理了。这多出来的氮和磷,是凭空冒出来的吗?”
千分之零零二,这是一个普通人,甚至普通的检测都不会在意的数字。但对于阿锦这种专业人士来说,任何一个反常的数据波动,都可能是一个危险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