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笔,终于完整地显现了出来。
笔如玉铸,通体雪白,光润如脂。笔杆修长,竟有八尺之高,远远看去,倒像是一杆没有枪锋的长枪,而非寻常毛笔。
尤其那一尺长的笔锋,如白兽披鬃,轻轻晃动时,一股难以言说的诡异气场随之荡漾,仿佛连天道的雷云都被惊得一滞。
站在雷柱边缘的商心言,眼神轻轻一晃,神情微怔。
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仿佛在这一刻,穿过漫天雷火,看到了许多年以前的那个画崖边,默默蹲在地上,用灵墨涂抹怪画的小师弟。
那时候他从不说话,整天抱着那根没人敢碰的“怪笔”,一个人画、一遍遍画,从不管别人怎么看。
那个少年后来……便再也没有回到他们的师门。
而现在那个身披雷火、周身血迹斑斑的黑衣青年,正用几近癫狂的姿态,一把握住了那根熟悉到令人心悸的笔。
“小师弟……”
她低声喃喃,声音如风吹落尘埃,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严瑾此刻,整个人像是踩在刀锋上。他的手死死握着那根沉重无比的八尺巨笔,身形一晃差点握不住,却还是将它扛上了肩膀。
“呼……”他咧开嘴,咳出一口血,嘴角的笑却带着几分病态的张狂,“妈的……还挺沉。”
那一刻,他的身影在雷柱中央挺立着,像个疯子,又像个屠神的逆徒。
“天道是吧?”
他抬头,声音沙哑,却透着无法掩饰的怒意:
“你给小爷听清楚了——今天,不管是我,还是她,你一个都别想带走!”
下一瞬,识海中沉寂的《春秋卷》猛地展开,道道异象如潮汹涌。
卷轴中星汉倒挂、山川裂变,万象图景好似被从卷中撕裂出来,在那八尺巨笔之下,化作一缕缕诡异画势,涌入天幕之上。
轰!
天道雷柱剧烈震荡,雷光狂舞,几乎要扯碎天穹。
识海中的金色天音骤然炸响:
【伪道也敢妄逆天命!】
【下九流之术,非正统造化,必将除之!】
严瑾闻言猛地一笑,满嘴是血,却笑得比雷声还狂。
“正统?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口口声声讲因果——我来问你,我严瑾活到现在,几次劫难、几次天罚,全是你放的!”
“你一句‘伪道’,就能否定我走出来的每一步?老子修的是画道,是抽象,是你不懂的荒诞——那就不是道?”
“你要是能懂,那才叫怪了。”
话音未落,他猛地抬起手中巨笔,笔尾在虚空轻轻一点。
轰!
整个雷阵像是被点中了死穴,骤然一震,雷柱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停顿。
这一点震得天道都为之一颤。
雷云之下,孟涛本已鬼气缠身,面色冷戾,但此刻眼角猛地抽搐,额头上的那只猩红竖瞳死死盯着那根笔,瞳孔狠狠收缩!
“这不可能……不可能的……”
他声音干涩,仿佛喉咙被什么卡住,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他体内的鬼王意志在疯狂嘶吼,但原本被压制得死死的孟涛本体,却忽然剧烈反弹,灵魂深处一阵混乱撕裂。
那根笔带来的记忆碎片——断断续续地从他体内某个上古魔尊的传承中炸裂开来,让他几乎当场精神失控。
“它不是应该早就断了……你……你怎么还拿得出来!?”
“孟涛”的瞳孔震颤,额间的竖瞳开始流泪一般渗出血丝,但他却一个字都不敢说出口。
因为在雷柱边,那一袭绿衣的身影,正安静地站在那里。
商心言的目光,淡淡地落在他身上,像是秋水无波,却让“孟涛遍体生寒。
她没有出手,只是静静地抱着昏迷的陈诺,但那目光,却如同一柄无形的刀,悬在“孟涛”的眉心。
那一瞬间,“孟涛”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他很清楚,虽然这个女人一动不动,但只要他露出半点异样,下一刻,恐怕就会被那道视线瞬间切开。
那是一种来自强者的压迫,不需要怒喝、也无需灵力波动,只凭一眼,就让他浑身僵硬,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淌。
而那边,雷火深处,严瑾的脚步缓缓前移。
他身上的伤还在流血,呼吸间都是焦糊味,但他就这么一步步地,走向雷柱最深处。
每一步落下,脚下雷火竟自发退让,像是惧怕他,又像是……在等待他的回应。
“天道。”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却像滚雷般在识海中炸开。
“你不是要我选吗?”
“斩因果、继天命、镇阵心……呵呵。”
严瑾嘴角勾起一抹近乎讥讽的笑,“听上去挺唬人,结果就是你搞半天,只想让我主动走进你布的局,然后趁我不备,一笔抹杀,彻底从这个世界上‘规整’出去。”
“你怕我、怕我的‘道’会扰乱你的‘规矩’。”
他伸手,将那根八尺巨笔扛在肩上,沉声说道:
“我严瑾不是圣人,活到现在,也确实做过一些不怎么光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