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世明似乎对窗外的滔天杀机毫无察觉,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
他脸上那儒雅亲和、如同春风化雨般的笑容,在最后一个鬼火少年拿着钞票和药瓶、兴奋地跨上摩托车冲入血色雨幕的瞬间,如同烈日下的薄冰,骤然消融、崩裂!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毫不掩饰的鄙夷与森寒。那眼神,如同高高在上的屠夫,看着一群即将被送入屠宰场、却犹自不知死活、欢欣鼓舞的蠢猪。
“轰隆隆——!”摩托引擎的噪音渐渐远去,最终被滂沱的血雨声彻底吞没。
商世明脸上最后一丝伪装的温度也彻底消失。他缓缓转过身,面对着那群少年刚刚站立、此刻已空无一人的地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刺骨的弧度,充满了极致的嘲讽与不屑。那低沉的、仿佛自言自语、却又清晰无比地穿透雨幕和墙壁,传入秦川三人耳中的声音,与方才那充满煽动性的“人生导师”腔调判若云泥!
“呵…一群不学无术、好吃懒做的社会垃圾!还想出人头地?做你娘的春秋大梦!”
他踱步到窗边,背对着秦川他们的方向,望着窗外那如同末日降临般的血雨世界,声音里的鄙夷几乎要满溢出来:
“考不上好学校,就怪自己天赋不行?怪教育资源不平衡?放他娘的狗屁!”商世明猛地啐了一口,仿佛要将刚才那番虚伪言辞带来的恶心感一并吐出。
“国内这个环境,只要肯下死功夫,往死里卷!努力,就能抹平九成以上的差距!懂吗?九成!”他伸出一根手指,用力地戳着空气,像是在教训一个不成器的废物,“没有哪所学校会真正忽视一个往死里学、学到吐血的孩子!只有当你拼尽全力,把自己榨干到极限,站到那个最高的门槛上,你才有资格抬头,看看那些真正的天才长什么样!才配去说一句‘天赋不如人’!”
“在这之前,连抱怨的资格都没有!”
他猛地转过身,西装笔挺的身影在血色闪电的映照下,投下扭曲而巨大的阴影,充满了压迫感。
“看看你们!家里穷得叮当响,祖坟冒青烟也冒不出半点人脉背景!连话都说不利索,脑子跟浆糊一样!玩个破游戏,十五岁了还打不到国服第一?这叫什么?这叫狗屁天赋都没有!”商世明的语气愈发刻薄,如同最锋利的刀子,狠狠剐着那些早已离去的少年,“就这德性,还不乐意沉下心去读书?去努力?活着都他妈是浪费灵气!浪费粮食!浪费老子宝贵的尸傀材料!”
最后一句,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暴戾和毫不掩饰的杀意,如同夜枭啼血,在空旷死寂的大楼内回荡:
“你们这些渣滓!废物!活着污染空气,死了正好!只配被本座炼成尸傀!榨干最后一点价值!这才是你们这种垃圾唯一正确的归宿!懂吗?垃圾!”
他猛地抬手,一股肉眼可见的、粘稠如墨、散发着浓烈尸腐恶臭的漆黑气流从他掌心汹涌而出,瞬间缠绕住窗边一盆早已枯萎的绿植。那可怜的植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发黑、腐烂、干瘪,最终化为一捧飞灰,被窗外狂暴的血雨瞬间冲散!
玄尊境的气息!
虽然根基虚浮,带着强行拔高的驳杂与阴冷,但那属于玄尊境界的威压,却做不得假!这商世明,绝不仅仅是个靠嘴皮子的骗子头目!
——
窗外的阴影里,死一般的寂静。
秦川脸上那因“明光会”而泛起的凝重和杀机,在听到商世明这番“暴论”后,竟然奇异地……缓和了一丝?他煞有介事地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下巴,那双深邃眼眸中闪过一丝古怪的认同,用只有身边两人能听到的、近乎气音的声音嘀咕道:“啧…抛开这家伙是个炼尸傀的邪魔歪道、丧尽天良的立场不谈……单论他刚才喷那群小崽子的话……”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措辞,最终肯定地点点头,“…居然还挺有道理?”
他身旁,云上邪那冰封般的绝美侧颜上,长长的睫毛极其细微地颤动了一下。她并未转头看秦川,只是那紧抿的、如同冰雕玉琢般的唇线,似乎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随即,她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地,点了下头。那动作幅度小得微乎其微,却清晰地表达了一个意思:深表认同。
秦川像是得到了某种鼓励,或者说找到了某种转移方才那沉重压力的宣泄口。他微微侧过头,目光越过云上邪散发着寒气的月白长裙,落在另一侧紧紧贴在湿冷墙壁上、小脸依旧有些发白的苗小七身上。
秦川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慵懒和随性的眼睛,此刻却闪烁着一种……嗯,类似班主任突击检查作业般的“不怀好意”的光芒。他嘴角勾起一抹促狭的弧度,用下巴朝苗小七的方向点了点,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明显的戏谑:“喂,小七同学?商老板刚才那番关于‘努力’和‘天赋’的‘高论’,发人深省啊!来,跟哥哥老实交代,你在学校……排第几啊?”
正努力平复着体内翻涌气血、全神贯注操控着仅存的几只“幽冥鬼眼蛊”在走廊天花板缝隙里艰难爬行的苗小七,闻言身体猛地一僵!
他小脸腾地一下,从煞白迅速涨红,如同熟透的虾子。那双原本因为紧张和恐惧而瞪得溜圆、闪烁着幽绿蛊芒的大眼睛,瞬间失去了焦距,变得躲躲闪闪,支支吾吾,连带着头顶那几缕被雨水打湿、倔强翘起的呆毛都仿佛蔫了下去。
“啊…这个…那个…”苗小七眼神飘忽,不敢看秦川那洞悉一切似的戏谑目光,声音细若蚊蚋,还带着点委屈巴巴的哭腔,“秦…亲宗主,我…我看见数学课本,就跟中了‘瞌睡蛊’似的,眼皮子打架,比老祭司念经还催眠……英语?那玩意儿叽里呱啦的,听得我脑瓜子嗡嗡疼,跟被‘噬脑蛊’啃了一样……中考…中考的时候…”他声音越来越低,几乎要埋进自己胸口,“…全班…倒数…第三还是第四来着…记不清了…反正垫底…”
他飞快地抬起眼皮,偷瞄了一眼秦川,又迅速低下,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自暴自弃:“然后…然后我爹看我实在不是读书那块料,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直接把我拎回寨子里……说别在外面丢人现眼,赶紧滚回家继承祖业算了……” 言下之意,他这身玄尊境一阶的蛊术修为,纯属“家学渊源”,跟“努力读书”半毛钱关系没有。
“呵!”
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如同冰冷的箭矢,瞬间刺破了苗小七那点可怜的自尊心。
秦川抱着胳膊,人字拖在湿滑的瓦片上轻轻点着,那副沙滩裤白t恤的闲散打扮,此刻配上他那副“果然如此”的嫌弃表情,简直像极了小区楼下鄙视学渣的遛弯大爷。
他嘴角撇得老高,眼神里充满了“朽木不可雕也”的叹息,清晰地吐出两个字:“学——渣——!”
这两个字,如同两记重锤,狠狠砸在苗小七幼小的心灵上。小正太眼圈瞬间就有点发红,扁着嘴,委屈得不行,却又无力反驳。
然而,就在秦川成功打击到小朋友,脸上刚露出一丝恶劣的笑容时——
一股比商世明那尸气更加纯粹、更加凛冽、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骤然从他身侧弥漫开来!
秦川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脖子如同生锈的机械,一寸寸、极其艰难地转向寒气的源头。
云上邪不知何时微微侧过了身。
月白的长裙在猩红血雨和冰冷剑气的双重作用下,无风自动,裙裾边缘凝结的冰晶闪烁着妖异而清冷的光泽。她那张足以令天地失色的绝美容颜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如同万年不化的冰山。
只是那双清冽如寒潭的眼眸,此刻正平静无波地注视着秦川。
那眼神,没有嘲讽,没有戏谑,只有一种纯粹的、居高临下的、属于绝对真理掌握者的平静。
她红唇轻启,声音清冷如玉磬相击,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哗哗的血雨声和远处隐隐的尸傀低吼,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秦川的心坎上:“秦川。”
被点到名的沙滩裤青年,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了。
“你,”云上邪的目光在他那张帅脸和那身极其不应景的沙滩装扮上缓缓扫过,带着一种学术探究般的审视,最终落回他有些发僵的眼睛里,“高考,多少分?”
“……”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只有窗外粘稠的血雨,还在不知疲倦地冲刷着这个诡异的小镇。
秦川脸上的表情,从僵硬的得意,到茫然,再到一种混合着难以置信、尴尬、以及被戳中痛脚的羞恼,如同走马灯般飞速变幻。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豪言壮语,最终却只化作一声底气不足的干咳。
他眼神飘忽,不敢直视云上邪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冰眸,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比刚才苗小七的还要低,带着一种英雄迟暮般的窘迫:“咳…那个…我…我当年…也就是…嗯…五百八十多…勉强…过…一本线……” 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含在了喉咙里。
“哦?”云上邪的尾音微微上扬,如同冰棱断裂时发出的那声清脆余响。那清冷的容颜上,万年冰封的唇角,终于极其清晰、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了一个微小的、足以颠倒众生的弧度。
那笑容里,没有恶意,只有一种纯粹的、属于学霸碾压学渣的、理所当然的……怜悯与了然。
她红唇轻启,清晰地吐出两个秦川刚刚才送给苗小七的字眼,字正腔圆,如同宣判:“学——渣——”
“……”
轰——隆——!!
又一道更加粗大、更加猩红的闪电,如同天神的震怒之鞭,撕裂了整个血色天幕!妖异的红光瞬间将秦川那张帅脸上吃瘪僵硬、哑口无言的表情,映照得纤毫毕现!
他穿着沙滩裤、人字拖,抱着胳膊僵立在倾盆血雨和凛冽寒气交织的屋顶,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的雕像。
旁边是憋着笑、肩膀微微耸动的苗小七,以及那位月白长裙飘然若仙、用两个字就将他彻底打入“学渣深渊”的牛津高材生。
……
五公里外的云层之上,灵能飞舟主控室内,通过特殊灵波监听现场、全程旁听了这场“学渣互啄”的江映雪,慵懒地斜靠在驾驶座上,修长的手指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对着闪烁着微弱红光的通讯屏幕,发出一声无奈至极的叹息:
“我说各位,严肃点行不行?商世豪那家伙要回顶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