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十三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魏寻。
上回他是失忆。
这回又是中毒。
他到底去干什么不要命的事儿?
这段日子,双儿好不容易缓回来了点儿。
要是把他带回去,若是他痊愈后又一走了之。
还让不让双儿活了。
姚十三默默叹了一口气,“大伯,他还能治好吗?”
药田主人孙伯,“能治好,就是费点儿时间,你赶紧带回去吧。”
她抽出二百两银票,“我无法带他走,他就留在您这儿治,治好了他自己就会走了。”
孙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二百两都舍得出,就不能重新找个地方,找两个人伺候?”
孙伯的小徒从屋后走了出来,他上前接过银票。
“这钱应该我赚,明明都是我在照顾,你就扎几针而已。”
说这他还一脸笑意地再次看向她,“您放心,我保证给他照顾得好好儿的!”
“保管喂养地白白胖胖!”
姚十三,“……好。”
屋子里的魏寻只觉得身上万蚁噬骨一般痛苦。
他只有清醒过来就会痛苦万分,施针的效果越来越短。
这个毒的后果就是会让他活活在痛苦中死去。
“啊!!——”
他被束缚在床架的双手,生生将木头掰断。
屋外的孙伯脸色一变。
今日快速走到门口一看,魏寻已经疼得满地打滚了。
屋里几乎能毁的东西都已经毁掉了,墙面上都是深深的血痕。
姚十三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可怖的场景。
就连跟着她来的汤大夫都惊了,什么样的毒会这样霸道!
“天下竟然有如此奇毒……”
孙伯已经跟着徒弟两人魏寻制住,再在他的身上施针,比刚才又要多上许多。
最后才在他的指尖上扎了一针。
小小的血珠在他的指尖上冒了出来。
赫然是黑红色的!
“师傅,变色了。”徒弟没有想到,明明都在好转了,怎么今儿比之前还要严重了!
孙伯也是眉头紧锁。
他才刚刚说了能治好,现在就成了这样。
徒弟心疼二百两挣不到了,他还没有捂热呢……
“师傅你再加把力,不然你的招牌都要砸了。”
孙伯瞪了徒弟一眼,“闭嘴。”
他起身走了出来。
“这位娘子,这毒让若再发,只会更加痛苦万分,能不能治好,还要他能不能承受得住。”
“有可能熬过痛苦活下来,有可能承受不住自戕而亡。”
姚十三皱起了眉,“怎么会有这样的毒。”
孙伯,“这毒以前是一位善毒之人所制,听说多年前用在过边关战争上,因为风力的原因,毒粉又吹了回来,双方死伤大片,更是因为常人无法忍受漫长又痛苦的治疗过程纷纷自戕。”
“所以,这毒只出现一次后,就销声匿迹。”
他的话顿了一下,“我只能依靠记载解毒,本以为已经向好……”
姚十三的脸色瞬间凝重起来,“所以,他可能死。”
回去的马车上,她望着窗外迅速倒退的风景。
孙伯的话一直回响在她的耳边。
“他若是有家人,就来看看吧,说不定以后就见不到了。”
以后,就见不到了。
她的心突然涌上一股悲伤。
她没有听说过魏寻还有没有其他的家人,好像他一直都跟在周从显的身边。
是不是周从显算他的家人……
他对双儿可否有过真心,双儿算不算……
她的眼睫微垂。
她已经视双儿为妹妹,她舍不得双儿的余生都在痛苦中度过。
马车到了县衙,她人还没有下车。
双儿就欢欢喜喜地冲了上来,“姐姐!”
她的眼皮一跳,“怎么这般高兴……”
双儿将手中的一对儿小木人儿给她看。
“这是在收拾粮仓小屋时,在阿寻的房间里找到的!”
“他还攒了一陶罐的铜钱,今儿粮仓的田爷爷见我看着阿寻的东西发呆,他才告诉我,阿寻问过他,娶妻要攒多少钱银。”
双儿挽着姐姐的手臂往里走,她的语气中是止不住的喜悦。
“他没有一走了之,他定是有更为重要的事去了!”
姚十三不忍看双儿满眼欣喜的样子,她突然像哽在喉间一样说不出话来。
她竟然一时不知道是该让双儿知道,还是不让双儿知道。
“阿娘!”
芙儿迎了上来,一把抱住阿娘的腿,“双儿姐姐不给我玩木头娃娃,阿娘给我买一个。”
双儿一改先前的颓废,满眼都像闪耀着星子一样。
“让舅舅给你做!”
姜兴尧跟在外甥女的身后,“双儿你又瞎出什么主意!”
他现在是发觉了,家里女人多了也头疼。
还是胖喜听话。
吃了就睡,醒了就吃,一点儿也不闹腾。
双儿知道姐姐不能一直在定县,她现在又要着手药材行的事儿,过不了几日就要回禹州。
“姐姐,马上就要春种了,我就留在定县吧。”
姚十三怎么会不知她的意图,她是想留在定县等魏寻。
可、还能等到吗。
她的眼神下意识躲避开,“现在还早呢……”
双儿倾身抱住她,“姐姐,我在粮仓等了一个月,我恨他不告而别,可我明白了我的内心。”
“他本就少言,现在这些东西也让我明白了他的心意。”
她缓缓抬起头来,与姐姐拉开寸许的距离。
“我还想再等等他。”
姚十三的唇角微动。
若这真的是魏寻的最后一面,双儿因为她而错过。
双儿知道真相后,会不会痛苦一辈子……
“双儿……”
她刚开口,粮仓的田爷爷拿着一封信赶来了县衙。
“二小姐,阿寻给你来信了,驿站的人刚送来,驿站人说这信是阿寻特意放在驿站的。”
田爷爷笑眯眯的,“我知道你肯定着急,就给你送来了。”
双儿立刻接过信。
信的内容不算长。
却真实地吐露了他的心声。
不论是在京城,还是禹州。
他是魏寻,还是阿寻。
他始终只对一人动心。
若是双儿想回京,他必定奋力进取,加官进爵,风风光光地迎娶双儿。
倘若双儿就想留在禹州,他就在禹州做个收粮看粮库的姚家赘婿。
双儿的耳尖都红了。
她小心翼翼地重新将信叠好,“我就知道,阿寻是不会不告而别的。”
“等他做完手上的事,我就让他向世子请辞,就在姚氏商行做个……”
她突然舌头打卷,赘婿这样的话她可说不出来。
她顿了下,才羞涩道,“做个收粮小工!”
姚十三看着她的样子只觉更为难受。
“双儿,如果,魏寻不会回来了呢。”
双儿僵了一下,笑容凝固在脸上,她的眼中的喜悦瞬间被冲散。
“为什么……姐姐你是觉得他不好吗?”
双儿一下想到,曾经姐姐说过,阿寻聘个护卫就行,不堪为她的夫婿……
她急着为魏寻开脱,“我以前也只是个小丫鬟而已……”
“若是从前,阿寻有官身,我才配不上他呢。”
双儿又觉得不对,姐姐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跟她说这样的话。
姐姐从来只会说。
你若想好,姐姐便支持你。
想做便做,想试试便去试试。
从来不会给她预想一个最坏的结果。
“姐姐,是不是你知道了什么。”
对,世子就在禹州,肯定是世子同姐姐说了什么。
她目光闪闪地望着姐姐,“是不是世子让阿寻回去了。”
不知为何,她这一刻突然有些心慌。
心上像压了一个什么东西一样,又沉又重。
姚十三牵住她的手,“今日我去收药田,看到了魏寻。”
“他中了奇毒,是药田的主人收留了他。”
双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就看到姐姐一张一合地说话,明明每个字她都能听懂,为什么合在一起就不懂了。
什么叫身中奇毒。
什么叫生命垂危。
怎么会呢。
她才刚刚收到信呢。
他说了,只要她愿意,他就入赘做个收粮看仓的赘婿。
才刚刚说好的,怎么就能生命垂危呢。
她的身子晃了一下。
好像一下找不到方向了。
“双儿!”
姚十三一把搀扶住她,她满眼担忧地看着她。
说了也担心,不说也担心。
双儿脸色惨白地一把反抓住她,“他在哪儿?”
好像从来没有人同她说过。
心原来可以这么疼。
好像有人伸手狠狠揪住一样。
马车去而复返。
孙伯没有想到回来得这么快。
屋子里传来链条的声音,双儿像是有感应一样,径直冲到窗子前。
眼前的场景让她目眦欲裂。
“为什么要把他锁起来!”
魏寻满脸的胡渣,发髻散乱,但是他头上那根木簪子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正是他留下的那根。
他做了两个,他自己戴了一个,给她留下了一个。
孙伯,“我要是不把他锁起来,他现在已经把他自己抓烂了。”
孙伯徒弟这时端着饭菜过来了,“诶,你们又来了。”
“我要去给他喂饭了,虽然很难,但是我收钱了,我就要……”
“我去喂。”
双儿结果他手里的碗。
“诶?”
孙伯徒弟看了下端着碗筷就走的双儿。
又看向出钱的老板,“钱我不退,可不是我不干活,是她抢着干的。”
孙伯不耐烦地推了一把徒弟,“没活儿不知道找活儿吗?锄草去!”
等他朝着徒弟翻完白眼后,再看向屋里。
居然发现,每日喂饭老大难的魏寻居然十分安静地正在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