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七月起兵至今,已经过去了近半年,除夕将近,背离家乡、征战在外的将士们,思乡的情绪也越来越重。
无论是自天京城始,就跟随方信羽的老人,还是后来在讨伐白莲教的过程中陆陆续续增补的新兵,越是临近除夕,想家的情绪便越发浓厚。
借着现在大军驻扎在武原大营,方信羽准备隆重的犒赏一下士卒,排解一下士兵们思乡的情绪,为此,方信羽专门让吕范从周边的乡镇、村落高价收购了一批酒水与肉食。
思乡之情,人人都会有,司空见惯,同时也无可指摘。
可是对于一军主将的方信羽而言,大量的士卒身怀思乡之情,算不上是什么好事,这意味着军心的动摇,战意的消沉,一旦战局出现僵持,那些极度思念家乡的士卒很可能会率先逃跑,从而造成全线的溃败。
方信羽即将面对的是白莲教的主力大军,他无法承担这样的可能性,既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那些在战场之上浴血厮杀的士兵。
哪怕是能够稍稍缓解一些士卒们想家的感情也好,方信羽希望通过在这一次难得的放纵,让战士们积攒许久的压力得以释放,能够再坚持一段时间,坚持到战争的彻底结束。
天公作美,吕范刚刚领着装满酒水、肉、菜的车队驶入方信羽的大营,大雪随即纷纷扬扬,像是鹅毛般随风飘荡,密密麻麻,遮蔽眼目。
温暖的营帐,燃着的篝火,火上翻滚沸腾的煮肉的大锅,以及锅边上烫着的酒壶。
肉的香气,酒的香气,弥漫在帐篷里,勾动着每一个围坐在篝火边上的士卒的喉结,用力的吞咽着口水。
火头兵穿梭在各个营帐之间,将烧制好的菜蔬、下酒的佐菜、调好味的蘸水分发下去,还有应景的主食。
将军已经发了话,今晚大家可以放下防备,大醉一场,酒水管够。
主帅的营帐里,一样的菜式,一样的酒水,一样的大火炖煮着大块肥腴的大肉。
方信羽端着酒杯,在他的面前,是军中的曲长、什长等底层的军官,每个人的手里同样举着酒杯,杯子上还冒着热气。
“诸位兄弟,你们当中有的人,是从天京城时就随我一起投军的老人,有的人,是在临颍、在许昌、在一路讨伐白莲教逆贼的路上,加入我怯薛营的勇士。”
“从许昌到武原,从七月盛夏到如今的年末寒冬,大小一十三战,我军逢战必胜!是你们的忠诚、骁勇、悍不畏死,用鲜血铸就了我们怯薛营的赫赫威名!”
“第一杯酒,敬你们,也敬我自己,敬所有浴血奋战的战士!”
一杯酒饮尽,一杯酒又斟满。
“一路走来,那些曾经与我们并肩作战的兄弟,有的倒在了敌军的箭矢之下,有的死于白莲邪徒的垂死挣扎,有的从高高的城墙上拖着敌人一起坠落......但是我很欣慰,那些死去的兄弟们,没有一个人临阵脱逃,他们的身上没有一处来自背后的伤口!”
“是他们用生命换来我们的存活,换来了属于怯薛营的胜利!”
“第二杯酒,敬那些离开了我们的兄弟!”
兴许是触动了战场上的一些记忆,不少将官热泪盈眶,眼泪控制不住的滑落。
“今晚是除夕,过了今晚,明天就又是崭新的一年,本将知道军中的大家都在想念家乡,想念家里的亲人,本将何尝不是?”
“可是,战乱还未平定,我等身上的职责还不能卸下,眼下镇东大将军正统率着朝廷的大军,与白莲教的匪首对峙在不远处的郯城,只要赢下这一战,天下即将再次安定,没有动乱,我们的家人也才能再次过上安稳的生活,而不用担心乱兵的劫掠!”
“到那时,军中的诸位,大可以拿着积攒的军饷、赏赐,衣锦还乡,与家人再次团聚!”
“第三杯酒,让我们敬家乡,敬亲人,敬我们建功立业,富贵还乡!”
“建功立业,富贵还乡!!!”
满腔的热血汇聚在心头,帐中诸人齐声高喊着,尽情宣泄着心中积郁已久的情绪,将杯中的酒吞下。
鹅毛大雪笼罩着热闹的军营,嬉戏叫骂的声音从各自的营帐里传出,拼酒的起哄声,划拳声......怯薛营的士卒们肆意的宣泄着情绪,将满腔的思念化作酒水,尽数吞入腹中。
与怯薛营相近的军营里,巡营的士卒停驻下脚步,羡慕的望向怯薛营的营帐,灯火通明的营帐里,到处是欢愉的身影。
项声披着黑缎披风,身后跟着亲随,手里提着礼物,站在怯薛营的营门前,听着营中喧闹的声音,自嘲的笑了:“看来自己来得有点多余了。”
不做打扰,项声转身离去,他也有一场宴会要赴。
武原大营中央偏后的一处营寨里,同样是灯火通明,隐隐还有铿锵的鼓吹丝弦乐声传来。
营门前,宝马良驹络绎不绝,来人穿着华贵的衣服,即便是披风上也绣着精致的图案。
辕门处,一杆大旗伫立,旗杆顶上,旗帜隐没在纷纷扬扬的雪花里,【布武】两个大字若隐若现。
“项兄,你也来了。”
项声刚刚下马,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转头望去,原来是樊千。
“樊兄,你也刚到吗?”
樊千穿着一身蓝绣锦华团云袍,腰上系着一条玲珑嵌宝玉绦带,泛着莹莹宝光,玉环、锦囊坠在腰间,脚下金线墨绿的靴子,靴口还有金色的茸毛点缀。
两人肩并着肩,靠在一起,往营门里走。
樊千小声的问道:“项兄,怎么没看到你的那位堂兄?”
项声轻声回道:“堂兄他被武原城内来人叫走了。”
樊千羡慕道:“看来项兄你的堂兄深得镇东大将军的看重啊,武原城内的那位金甲将可是领着镇东大将军的命令来的。”
项声嘿然一笑:“这一切对于堂兄而言,都是理所应当的。”
“项兄,樊兄,好久不见!”
清朗的声音传来,樊千、项声两人抬头望去,脸上同时露出和煦的微笑:“皇甫兄,许昌一别,久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