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醉川的意识在黑暗里沉浮,像被浸在冰水里的棉絮,轻飘飘又透骨凉。
他听见沈墨寒的声音在头顶炸开,带着哭腔又强撑镇定:"醒过来!陆醉川你给我把眼睛睁开!"
有冰凉的帕子擦过他嘴角,混着铁锈味的血渍被一点点拭去。
他想抬手去碰她发颤的手腕,却发现连指尖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心口那团黑光突然又窜起一股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他喉间一甜,又有几缕雪白的魂丝从指缝里渗出来,落在沈墨寒素色裙角上,像沾了霜的蛛丝。
"墨寒......"他哑着嗓子开口,眼前的人影渐渐清晰。
沈墨寒跪坐在他身侧,发髻散了一半,发间银簪歪向一边,平时总梳得整整齐齐的刘海儿黏在额角,沾着薄汗。
她手里攥着那本《噬魂秘典》,封皮被指甲掐出几道褶皱。
"我在。"她立刻把脸凑过来,眼眶红得像浸了血,"你说,我听着。"
陆醉川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视线扫过蹲在脚边的小九。
盲女的盲杖轻轻敲着地面,一下一下,像是在丈量他和死亡之间的距离。
她的手指蜷在掌心,指节泛白,显然在用尽力气克制着颤抖。
"玄风派藏书阁那卷《阴司异闻录》......"他咳了两声,胸口的黑光跟着颤动,"记载噬魂符需以施咒者命灯为引。灯芯是受咒者魂丝,灯油是施咒者精血。要破咒,得先找到那盏灯。"
沈墨寒猛地攥紧他的手:"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陆醉川打断她,目光扫过不远处正在布置火盆的玄风长老和林大侠。
玄风派的老道士白眉微蹙,正往火盆里撒朱砂,林大侠则握着长剑站在风口,警惕地盯着四周晃动的树影,"外围邪灵要冲营了,玄风长老的防御阵需要你们守着。"
"可你的魂丝......"沈墨寒的手指抚过他掌心里新渗的血珠,"再拖下去,就算找到命灯,你也撑不住。"
陆醉川忽然笑了,用拇指蹭掉她脸上的泪:"我可是城隍。"他掀开衣襟,露出心口那枚泛着幽光的城隍印,"再说了——"他指了指旁边酒坛堆里那坛封着红布的"醉仙楼十年陈","还有这玩意儿压着。"
玄风长老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白须被夜风吹得乱颤:"小友放心,老道和林兄弟守着营地。这噬魂符引动的邪灵虽多,却都是些被怨气裹着的孤魂野鬼,破不了我的北斗镇魔阵。"
他从袖中摸出个小玉瓶,"这是玄风派的固魂丹,服下能缓半柱香的魂丝流失。"
陆醉川接过药丸吞了,喉间泛起苦涩。
小九突然抓住他的手,盲杖在地上敲出两声轻响。
他掌心一热,盲女的指尖在上面一笔一画写着:"小心"。
"知道啦。"他反握住那双手,指腹蹭过她掌心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等我回来,给你带观前街的糖人。"
夜色更深了。
陆醉川裹紧青布短打,腰间别着那坛烈酒,踩着碎砖往废弃道观方向走。
风里飘着若有若无的腐味,像是什么东西烂在泥里发了酵。
他摸了摸怀里的城隍印,冰凉的玉质贴着皮肤,倒比烈酒更能压下心口的灼痛。
道观的断墙在月光下投出狰狞的影子,像头蹲在地上的野兽。
陆醉川贴着墙根往前挪,忽然听见脚下"咔"的一声——一块青石板翻了起来,露出下面暗红的符文。
那些纹路扭曲如活物,见了光便"滋滋"作响,腾起阵阵黑烟。
"果然是针对城隍的陷阱。"他眯起眼,想起玄风长老说过,这类符文专克阴司神职,"以阳火破阴......"他咬破指尖,在城隍印上按了个血手印。
玉印骤然泛起金光,照得周围符文滋滋冒油,瞬间化为灰烬。
道观正殿的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昏黄的光。
陆醉川贴着门往里瞧,只见正中央摆着个黑檀木祭坛,上面供着七盏青铜灯。
灯油是暗褐色的,飘着股腥甜气,灯芯上跳动的火苗却是幽蓝的,像极了他心口那团黑光。
祭坛前跪着个穿黑袍的男人。
他头发散乱,脸上布满青灰色的血管,双手捧着枚黑色符牌,嘴里念念有词。
陆醉川认得那符牌——三日前在巷子里遇袭时,这东西曾从对方袖中滑出一角。
"原来你就是施咒者。"陆醉川屏住呼吸,指尖悄悄摸向腰间酒坛。
他注意到黑袍人额角的冷汗正顺着下巴往下淌,沾湿了前襟,显然维持噬魂符耗力极重。
机会来了。
陆醉川握紧城隍印,正要冲出去,心口的黑光突然剧烈跳动。
他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喉咙里涌出腥甜,这次连固魂丹都压不住了。
"醒了?"黑袍人猛地抬头,露出一双泛着血光的眼睛,"我就说,你撑不过今晚。"他手指一弹,符牌上窜出几道黑芒,撞在殿门上发出轰鸣。
"砰!"殿门轰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