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锚点城”悬浮在绝对的虚空中。并非宇宙空间,而是认知的裂隙——一种理论上无法支撑物质存在的“非空域”。维系着这座庞大而破败城市的,是那座从城市基座刺入深渊、闪烁着病态蓝光的“悖论灯塔”。它无声地锚定着此地的时间流,防止整座城被“非空”彻底湮灭。然而,城市之外,只有令人疯狂的、吞噬一切光与声的绝对幽暗。空气稀薄冰寒,带着一种若有似无的铁锈与臭氧混合的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细小的冰块。
艾略特蜷缩在“裂隙档案塔”高层一条被遗弃的通风管道里。他的“认知屏障服”破旧不堪,微弱的生物光在服料纤维间疲惫地闪烁,勉强隔绝着“非空”那无形的、能够缓慢溶解记忆与逻辑的侵蚀。他不再是灯塔的“首席时间校准员”,而是一个被灯塔核心“时律中枢”判定为潜在污染的“不稳定锚点”——他的存在本身,据中枢说,会破坏灯塔维系的脆弱时间序列平衡。追捕他的是“净时者”——一群被中枢精确校准过时间感的、思维如同时钟齿轮般精确冷硬的白甲执法者。
通风口传来细微的震动。不是物理震动,而是时间流动被轻微扰动的感知涟漪。艾略特的心一紧。净时者的感知器在扫描这个区域。他屏息,将自己“折叠”进认知屏障服最深层的相位间隙——一种近乎自我意识冻结的状态,将自己暂时排除在主时间流之外,只留下一个极其微弱的、与环境同频的认知残影。这是他逃亡生涯里摸索出的唯一对抗精准时间追踪者的手段。几秒后,扰动消失了。短暂的冻结让他思维像蒙了一层冰霜,重新流动时带着刺痛的滞后感。
“锚点城”并非一开始就是孤岛。理论上,它曾是巨大的“时间流稳定网络”中的一个关键节点。但那场席卷无数时间线的“大撕裂”,切断了它与其它所有时间锚点的连接,悖论灯塔成了维系它存在的最后孤塔。灯塔发出的蓝光不仅是锚定光束,更像一层“时间护盾”,抵御着非空域对物质现实的蚕食。灯塔塔身表面覆盖着层层叠叠、不断闪烁变化的光纹,那是无数被校准的时间流在护盾内部的投影,复杂如同纠缠的光学神经束。
艾略特的目光穿透通风格栅的缝隙,望向城市中心那座顶天立地的灯塔基座区域——“锚定广场”。广场由一种可以缓慢自我修复的生物陶瓷铺设,其下是灯塔向非空延伸的巨大根部。此刻,几队净时者正引导着一群穿着白色连体服的“被校准者”走向广场中心的接入环。这些人是经过筛选、时间感高度稳定、自愿贡献“时间感知力”以维持灯塔能源的市民。他们的眼神空洞,步伐一致,脸上带着一种被提炼过的宁静,如同被清除了所有情感波动的清水。接入环启动,明亮的蓝色光流涌入被校准者体内,他们的身体瞬间变得近乎透明,能看到蓝色光流在他们血管中奔涌,汇集,最终注入脚下巨大的基座能量环——这是灯塔核心的“生命血液”。
就在这时!艾略特超常的时间直觉(也正是他被追捕的原因)捕捉到一丝异样——广场边缘的生物陶瓷地面,一小块区域的修复速度……比周围慢了0.0073秒!微小的龟裂没有在标准时间内弥合!同时,广场边缘一根巨大的支撑柱表面投射的时间流光纹,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的、不足微秒的卡顿与重影!
“倒灌……”艾略特脑中警铃大作!资料里记载过这种理论上应被灯塔完全过滤掉的灾难现象——非空域外,那些因灯塔存在而扭曲的时间乱流,会像污浊的潮汐,绕过护盾漏洞向内部低时间密度区域渗透。初期征兆就是时间感异常点——物质修复滞后、时间投影卡顿。若任其发展,那些被倒灌的混乱时间碎片会彻底撕裂锚点城稳固的时间结构!净时者们似乎毫无察觉,仍在专注引导着“供能仪式”。
艾略特知道唯一的希望——灯塔顶部的核心区域,“时律中枢”与最高级别的“时间数据库”所在。那里隐藏着所有锚定参数的底层逻辑和潜在漏洞的修复方案。同时,他相信那里锁着一个只属于他的秘密——一个足以动摇中枢判定他为“不稳定因素”的关键证据。强行进入意味着直接挑战时律中枢的最高权限。
利用复杂的维修通道和时间流监控短暂的扫描间隙,艾略特如同幽灵般接近灯塔中段的“维护能量环”。这里充满了震耳欲聋的能量管道嗡鸣,空气灼热,蕴含着强大时间力的蓝色流质在透明的重型管道内咆哮奔流。巨大而复杂的机械结构包裹着管道。他需要一个诱饵,一个足以引发净时者混乱、甚至逼迫中枢调动资源进行大规模修复的干扰点。
他的目光锁定在一条极其粗大的、表面覆盖着不断变化时间投影光纹的主输能管。在其中一个投影光纹的快速切换间,艾略特捕捉到下方管道本体一处极小的应力点——一个几乎看不见的高温氧化发黑的小斑块。那是之前一次微小倒灌冲击残留的时间腐蚀点,正处于不稳定边缘!他的工具是几块从废弃校准设备上拆下的高密度“时尘稳定器”——这东西能吸附并短暂稳定时间粒子。